第十八章 所谓清流
音落，只见一位目光淡雅如雾的少年，大步从人群中走来。少年的皮肤白皙细腻，精致如瓷器，身如玉树，长眉若柳。俊朗中不失温和与风雅。如果只看他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到，这人在中举前，不过区区一山野村民。
随着傅谨言的走入，先前沉浸在赵予犀利言辞之中，震撼连连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萧禾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妙，嗫喏着双唇，迟迟不敢发出声音。
然而柳傲月身为柳知州之子，却不得不跳出来反对，此时，只见他一双凌厉的鹰眼怒目相对，逼视着傅谨言冷声道：“傅公子倒是欺师灭祖的很啊，完全忘了范公当年是如何受太后迫害，政斗惨败，被迫辞官的教训！竟还要助纣为虐，帮自家恩师仇敌一党，污蔑我朝重臣，简直忘恩负义，根本不可取信！”
他话音刚落，门外的徐帆舟立时附和，“不错！大伙谁不知道，范公当年因谏书太后摄政已久，官家又已成年，当归还摄政之权，却反被刘国舅咬了一口，差点被皇城司人马缉拿，最终郁郁致仕？”
“没错！而且宝华公主所言，全是猜测，无一真凭实据，就算有证人口供，谁又知道这证人是不是被收买了？”回过神的坊郭户们同样跟风道。
却不料，赵予面对百姓非议，竟笑意盈盈道：“诸位是怕了吧？想来也是，我朝税收之法，出了如此大纰漏，自然要改制，而如何改制，又牵扯到诸位土地主们的利益，也难怪诸位会上头呢。”
“不过柳知州所犯贪污案，涉及律法朝纲，自是不能任由诸位空口白牙的反驳。当由纪大人决断才是。至于范公辞官一事，更轮不到诸位分说。”
赵予说着，回眸相望柳傲月，眼底是丝丝不屑，“众所周知，范公乃当代清流领袖，而清流之所以谓之清流，盖因风骨清正，不偏不倚，不攀附权贵，不畏惧强权！”
“因此，范公辞官，必是自愿之举。何况此事还有中书省的诏令、门下省的批文为证！”
“据《朝纪》记载，三年前范公分明是以‘志在山水间，当享天年乐’为由，向中书省递交了辞呈。而后，由官家亲自点头，门下省批准，一切流程皆记录在册。而中书省的最高长官，正是秦怀庸秦首辅，而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则是德高望重、纯纯的忠君之士，薛学士！”
“如果说，范公辞官是有人从中作梗，也应当是这二位的事，与大娘娘又有何干？”
“宝华！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柳家作对？”柳傲月一双鹰眼冷得慎人，恨不能一掌拍在赵予脸上。偏偏他刚刚踏出一步，左右两边，身手不凡的阿槐，深不可测的狄肃，同时凝眸向他望去。
柳傲月顿时不敢轻举妄动，脸色是死了人般的难看。
眼见衙门内众人立场分明，互有算计，傅谨言蓦地一笑，随后不卑不亢道：“鄙人青城傅某，见过公主与诸位大人。诚如公主所言，今日傅某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公主所言没有半句虚言，而且傅某作证一事，问心无愧，不负天下，亦不负恩师教导！”
说着，傅谨言自嘲一笑，拂袖抱拳，双眼氤氲着复杂难辨的色彩，深深凝望着赵予：“说来惭愧，公主所言的故事，还是出自鄙人之口，可惜先前鄙人一心只顾自身仕途，念及自身尚未授官，不敢有片字激进言行，以至差点辜负了同村父老乡亲们的照顾与厚望…”
“只是今日有幸听到公主仗义执言，为我青城村民、为我蜀地农户直抒己见，傅某当然不能再辜负清流之名，还计较先前口角的嫌隙！在此，傅某当为蜀州百姓，先谢过公主大恩！”
赵予挑眉，“傅公子客气了。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感谢本宫，而是为蜀地百姓做些实事。”
赵予说着，扭头看向纪工辰，“纪大人，如今本宫这个主告与傅公子这位证人皆在，该如何决断，皆凭大人。只是，倘若大人不管不顾，不念地方百姓疾苦，本宫亦只好上书一封，呈交官家与大娘娘，越职谏言，由二位圣人定夺了！”
“这…”纪工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体察民情之事上，被一介少女比下去了！
他不禁眼神露出些微复杂。
只是赵予披露出的，不单单是地方苛政，知州敛财的祸事，而是可能会动摇大乾税收之法的惊天要闻！
纪工辰属实不知该如何决断。不禁微微侧目，瞥了眼狄肃，似是要看对方作何打算。
察觉到纪工辰的注视，狄肃剑眉一挑，面上陡然浮现一抹刚正之气，“纪大人若是忧虑查抄知州府人手不足，狄某愿借调五百精兵，供纪大人驱使。”
这便是力挺赵予所言了！
纪工辰不禁浑身一颤。随后视线在狄肃与傅谨言之间打了个转，终于意识到此事，不止太后党与清流党会插手，就连忠皇党都不一定能够坐住不管！
若是这样，那么只要证据充足，柳明恩必遭弹劾，哪怕纪工辰身为巡抚，也绝无息事宁人的可能！
相反，倘若他执意不闻不问，反而自身会遭受弹劾！
“如此，便有劳狄将军出手，先行缉拿知州柳明恩，搜查知州府，随后待本官亲自查验后，起草奏疏，向官家秉明原委！”纪工辰最终还是选择明哲保身，随后默了默，又对柳傲月保证道：“柳公子亦不必过虑，倘若令尊清者自清，本官也绝不会任人栽赃，柳公子若是不放心，可随本官一道勘验证据。”
这老油条。
倒是哪边都不得罪…
赵予玩味的笑了笑，倒也不意外纪工辰的决定，毕竟，纪工辰之所以能从一众朝臣们脱颖而出，任巡抚使，便因他从不依附任何党派，做事圆润通融，为人低调但不失手腕！
不过这也说明，只要柳明恩被捕，柳家被搜查，赵婵音外祖一家都会被弹劾。就算不能直接令柳明恩罢官，也够柳家头疼一阵的了！
更何况…
她还有后手等着柳家呢…
赵予眉眼深深，似笑非笑的睨了眼赵婵音，毫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惨白如纸的脸色，满意的弯了弯眸子：“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搅各位办案了，婵音表妹，有缘再见。”
说完，赵予轻飘飘转身，在白芷、阿槐二婢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离开衙门。临走前还给王有道留了句：“王知县，回见。”
回见？
王有道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心底想的是：最好再也不见。
坦白说，如果不是自家靠山的门生，傅谨言主动出头，预示着清流党和太后党要联手针对权臣党…王有道头顶这顶官帽子，怕是都保不住了！
毕竟，柳知州管辖境内，正巧包括王有道的地盘，如今柳明恩贪污税收，实施苛政，他王有道焉能不受牵连？
思及此，王有道迫不及待的看了眼傅谨言，奢望对方能为他美言一二。不意，却见傅谨言执著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赵予的背影。
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复杂与诡谲。
下一刻，傅谨言同样转身告辞，直追赵予背影而去。
“公主还请留步。”
赵予抵达范府门前时，突然听到傅谨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禁微微回眸，挑了挑眉道：“傅公子有何指教？”
随着傅谨言的走入，先前沉浸在赵予犀利言辞之中，震撼连连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
萧禾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妙，嗫喏着双唇，迟迟不敢发出声音。
然而柳傲月身为柳知州之子，却不得不跳出来反对，此时，只见他一双凌厉的鹰眼怒目相对，逼视着傅谨言冷声道：“傅公子倒是欺师灭祖的很啊，完全忘了范公当年是如何受太后迫害，政斗惨败，被迫辞官的教训！竟还要助纣为虐，帮自家恩师仇敌一党，污蔑我朝重臣，简直忘恩负义，根本不可取信！”
他话音刚落，门外的徐帆舟立时附和，“不错！大伙谁不知道，范公当年因谏书太后摄政已久，官家又已成年，当归还摄政之权，却反被刘国舅咬了一口，差点被皇城司人马缉拿，最终郁郁致仕？”
“没错！而且宝华公主所言，全是猜测，无一真凭实据，就算有证人口供，谁又知道这证人是不是被收买了？”回过神的坊郭户们同样跟风道。
却不料，赵予面对百姓非议，竟笑意盈盈道：“诸位是怕了吧？想来也是，我朝税收之法，出了如此大纰漏，自然要改制，而如何改制，又牵扯到诸位土地主们的利益，也难怪诸位会上头呢。”
“不过柳知州所犯贪污案，涉及律法朝纲，自是不能任由诸位空口白牙的反驳。当由纪大人决断才是。至于范公辞官一事，更轮不到诸位分说。”
赵予说着，回眸相望柳傲月，眼底是丝丝不屑，“众所周知，范公乃当代清流领袖，而清流之所以谓之清流，盖因风骨清正，不偏不倚，不攀附权贵，不畏惧强权！”
“因此，范公辞官，必是自愿之举。何况此事还有中书省的诏令、门下省的批文为证！”
“据《朝纪》记载，三年前范公分明是以‘志在山水间，当享天年乐’为由，向中书省递交了辞呈。而后，由官家亲自点头，门下省批准，一切流程皆记录在册。而中书省的最高长官，正是秦怀庸秦首辅，而门下省的最高长官，则是德高望重、纯纯的忠君之士，薛学士！”
“如果说，范公辞官是有人从中作梗，也应当是这二位的事，与大娘娘又有何干？”
“宝华！你是铁了心要跟我柳家作对？”柳傲月一双鹰眼冷得慎人，恨不能一掌拍在赵予脸上。偏偏他刚刚踏出一步，左右两边，身手不凡的阿槐，深不可测的狄肃，同时凝眸向他望去。
柳傲月顿时不敢轻举妄动，脸色是死了人般的难看。
眼见衙门内众人立场分明，互有算计，傅谨言蓦地一笑，随后不卑不亢道：“鄙人青城傅某，见过公主与诸位大人。诚如公主所言，今日傅某敢以项上人头作保，公主所言没有半句虚言，而且傅某作证一事，问心无愧，不负天下，亦不负恩师教导！”
说着，傅谨言自嘲一笑，拂袖抱拳，双眼氤氲着复杂难辨的色彩，深深凝望着赵予：“说来惭愧，公主所言的故事，还是出自鄙人之口，可惜先前鄙人一心只顾自身仕途，念及自身尚未授官，不敢有片字激进言行，以至差点辜负了同村父老乡亲们的照顾与厚望…”
“只是今日有幸听到公主仗义执言，为我青城村民、为我蜀地农户直抒己见，傅某当然不能再辜负清流之名，还计较先前口角的嫌隙！在此，傅某当为蜀州百姓，先谢过公主大恩！”
赵予挑眉，“傅公子客气了。眼下当务之急，并非感谢本宫，而是为蜀地百姓做些实事。”
赵予说着，扭头看向纪工辰，“纪大人，如今本宫这个主告与傅公子这位证人皆在，该如何决断，皆凭大人。只是，倘若大人不管不顾，不念地方百姓疾苦，本宫亦只好上书一封，呈交官家与大娘娘，越职谏言，由二位圣人定夺了！”
“这…”纪工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体察民情之事上，被一介少女比下去了！
他不禁眼神露出些微复杂。
只是赵予披露出的，不单单是地方苛政，知州敛财的祸事，而是可能会动摇大乾税收之法的惊天要闻！
纪工辰属实不知该如何决断。不禁微微侧目，瞥了眼狄肃，似是要看对方作何打算。
察觉到纪工辰的注视，狄肃剑眉一挑，面上陡然浮现一抹刚正之气，“纪大人若是忧虑查抄知州府人手不足，狄某愿借调五百精兵，供纪大人驱使。”
这便是力挺赵予所言了！
纪工辰不禁浑身一颤。随后视线在狄肃与傅谨言之间打了个转，终于意识到此事，不止太后党与清流党会插手，就连忠皇党都不一定能够坐住不管！
若是这样，那么只要证据充足，柳明恩必遭弹劾，哪怕纪工辰身为巡抚，也绝无息事宁人的可能！
相反，倘若他执意不闻不问，反而自身会遭受弹劾！
“如此，便有劳狄将军出手，先行缉拿知州柳明恩，搜查知州府，随后待本官亲自查验后，起草奏疏，向官家秉明原委！”纪工辰最终还是选择明哲保身，随后默了默，又对柳傲月保证道：“柳公子亦不必过虑，倘若令尊清者自清，本官也绝不会任人栽赃，柳公子若是不放心，可随本官一道勘验证据。”
这老油条。
倒是哪边都不得罪…
赵予玩味的笑了笑，倒也不意外纪工辰的决定，毕竟，纪工辰之所以能从一众朝臣们脱颖而出，任巡抚使，便因他从不依附任何党派，做事圆润通融，为人低调但不失手腕！
不过这也说明，只要柳明恩被捕，柳家被搜查，赵婵音外祖一家都会被弹劾。就算不能直接令柳明恩罢官，也够柳家头疼一阵的了！
更何况…
她还有后手等着柳家呢…
赵予眉眼深深，似笑非笑的睨了眼赵婵音，毫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惨白如纸的脸色，满意的弯了弯眸子：“既如此，本宫就不打搅各位办案了，婵音表妹，有缘再见。”
说完，赵予轻飘飘转身，在白芷、阿槐二婢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离开衙门。临走前还给王有道留了句：“王知县，回见。”
回见？
王有道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心底想的是：最好再也不见。
坦白说，如果不是自家靠山的门生，傅谨言主动出头，预示着清流党和太后党要联手针对权臣党…王有道头顶这顶官帽子，怕是都保不住了！
毕竟，柳知州管辖境内，正巧包括王有道的地盘，如今柳明恩贪污税收，实施苛政，他王有道焉能不受牵连？
思及此，王有道迫不及待的看了眼傅谨言，奢望对方能为他美言一二。不意，却见傅谨言执著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赵予的背影。
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复杂与诡谲。
下一刻，傅谨言同样转身告辞，直追赵予背影而去。
“公主还请留步。”
赵予抵达范府门前时，突然听到傅谨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禁微微回眸，挑了挑眉道：“傅公子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