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税收漏洞
音落，赵予脸色首次浮现变化。桃花眼深深凝着萧禾，唇角浮现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萧禾，果然对她抱有极深的偏见！
换一个人，此时想到的绝不会是结党营私，而是太后党与清流党势不两立，还能彼此佐证，足见可信度。
可是萧禾口口声声却说，她赵予若不是受人蒙蔽，就是故意暗害柳明恩…
很显然，在萧禾心中，她赵予与柳明恩关系并不融洽！
可事实上，今日之前，赵予与柳家虽谈不上关系多好，但面上也都是过得去的！
而且，以萧禾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可能亲眼见过赵予与大娘娘之间的相处方式…
那么萧禾又是凭什么认定，她赵予不过是大娘娘手中一枚奸邪谄媚的棋子，用来牺牲名誉换取清流党好感的弃子？
倘若她与柳家的关系，还能说是赵婵音洗脑的功劳；那么她与大娘娘的关系…借赵婵音几张脸皮，也说不出大娘娘对赵予没有半分情谊！
赵予眉眼深深，凝了萧禾良久。浑然没有察觉到，狄肃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深意。
原来，小公主的针对目标之中，也包括这位吗？
那么，小公主对这位又是怎样一种针对？
狄肃微微侧目，视线在萧禾清逸俊秀的面容上凝了又凝，忽然想起赵予先前编的“痴情公主负心汉”的故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置可否。
狄肃不认为，这位小公主会这么肤浅。
可是若单单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小公主应该早料到了，此时，又为何情不自禁的将怨怼自嘲流于表面？
狄肃刚划过此念，忽然见赵予笑了，而且笑得风情万种，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凝着萧禾。可是随后赵予理都没理萧禾的话，直接对上纪工辰的双眼，笑着道：
“本宫相信，纪大人定不会随便听一介乡野小民的混话，就给本宫的行为定性。毕竟，正这小民所言，您是官家近臣，是天家的耳目，为今上视察民情的人，自然明察秋毫，只是有些暗藏于阳光下的阴暗，是某些目空一切、坐井观天之人，没有切身体会感知不到的！”
赵予说着，不屑的勾了勾唇角，若有似无的瞥了萧禾一眼，算作回敬。
接着，赵予又对纪工辰道，“想来纪大人应知晓，大旱之后，官家特赦，蜀州的农业税减了足有三成，且，另外七成中的两成，还有百官们筹募的善款代缴。”
纪工辰轻轻颔首，轻轻抚了抚胡须，一双略有浑浊的老眼，透着点点狐疑，“确有此事！可是，据本官所知，柳知州也确实是依法而办，所收税务分毫未增。不信，公主可以询问在场的百姓，他们，都可证明！”
“搞了半天，就这？”徐帆舟一听，来劲了，“谁不知道官家仁慈减了税收？这事，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们，也都知道！”
“没错！不是我说，要不是减了税，那些农田里的农作户们，怕连窝窝头都吃不上了！”
“纪大人都说了，柳知州分明是好的，没有多收税，你瞎搅合啥？”
“嘿，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反转呢，这小女人家家的不懂事，真够捣乱的！”
一时间百姓们非议不绝，唯有少数行商脚夫之流，神情有些迟疑。赵予打量着那些行商脚夫打扮的人，微微一笑。眉眼深深，凝着纪工辰略显苍老的脸，神情郑重。
“想来，纪大人也是听了这些坊郭户的话，才认定柳知州任下，和泰民安，没有龌龊，根本没有切身实地的体察过乡间农户们的真实情况，对吗？”
“这…”纪工辰有些迟疑。
赵予却直接道：“纪大人不必反驳，倒不如想想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能有钱有闲不为生活奔走，来衙门门口围观的人，其实根本就是常年居住在县城里的户主、高利贷主、商人、土地主、手工业主等，以及，少部分闲散官府差事。”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不可能亲身体会农作户们的悲惨，更不可能体会吃了上顿没下顿，辛辛肯肯一整年，一亩田只出三百钱的感受！”
此言一出，纪工辰神情一震，脸色微微浮现些许难言的复杂。随后便意识到赵予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十分犀利，兴许一个不好，他这位巡抚使的官位，可能都做到头了！
可是赵予根本不给他封口的机会：
“这三百钱，对于农户来说，抛去一年的吃穿用度，还要缴纳土地租赁税、丁身税等，一年能攒下来的，不足几十钱！如果说，这是常态便也罢了，可是，据本宫所知，本朝的税收一向是缴纳实物，女子纳税，是缴纳沙罗、丝绢等织品。而男子纳税，则是以农作物为主…”
“这点，男耕女织，无可厚非。但好巧不巧，本宫之前听了一个故事，一位新寡的采桑女丈夫薨了，她连夜抛下幼子赶出去采桑，唯恐夏收之时无法缴纳足够的税务…”
“众所周知，丁身税，也就是人头税，对不满冠龄的稚子，是酌情减半的。那么，按照两税法的时间，夏收已经临近，秋收还远着，而且今年的农业税又减了一半，她在愁些什么呢？”
赵予说着，挑眉逼视纪工辰，眼神是不容忽视的坚定：“本宫可以明确的告诉各位，她愁的，乃是我朝税收法中的免行钱和折变钱！”
“众所周知，我朝税收一向需要百姓自己跑腿，缴纳给收税部门，而蜀州最近的一个税收驻点，距离那个村子大约要百里地！倘若如这位新寡村妇一般，家中已无壮丁跑腿，还有幼子牵绊，根本无法远行，便需要由官差代缴，此为免行钱！”
“而她一介女流，素来只会采桑纳丝，根本不可能缴纳男子丁税的农作物，便又需要用丝织品折现，再换取男丁需要缴纳的农作物——”
“换句话说，她里外里要多扣许多道手续费，才能凑齐必须缴纳的人丁税、免行钱，也因此，给了负责跑腿、折变的官吏，足够的暗箱操作空间！”
“这些，纪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范公门生傅谨言！毕竟，他也是那个村子的一员！”
赵予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百姓集体静默！
整个衙门，鸦雀无声！
默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通报声：“在下傅谨言，有幸闻公主一席话，自愿为公主佐证！”
换一个人，此时想到的绝不会是结党营私，而是太后党与清流党势不两立，还能彼此佐证，足见可信度。
可是萧禾口口声声却说，她赵予若不是受人蒙蔽，就是故意暗害柳明恩…
很显然，在萧禾心中，她赵予与柳明恩关系并不融洽！
可事实上，今日之前，赵予与柳家虽谈不上关系多好，但面上也都是过得去的！
而且，以萧禾此时此刻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可能亲眼见过赵予与大娘娘之间的相处方式…
那么萧禾又是凭什么认定，她赵予不过是大娘娘手中一枚奸邪谄媚的棋子，用来牺牲名誉换取清流党好感的弃子？
倘若她与柳家的关系，还能说是赵婵音洗脑的功劳；那么她与大娘娘的关系…借赵婵音几张脸皮，也说不出大娘娘对赵予没有半分情谊！
赵予眉眼深深，凝了萧禾良久。浑然没有察觉到，狄肃眼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深意。
原来，小公主的针对目标之中，也包括这位吗？
那么，小公主对这位又是怎样一种针对？
狄肃微微侧目，视线在萧禾清逸俊秀的面容上凝了又凝，忽然想起赵予先前编的“痴情公主负心汉”的故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置可否。
狄肃不认为，这位小公主会这么肤浅。
可是若单单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小公主应该早料到了，此时，又为何情不自禁的将怨怼自嘲流于表面？
狄肃刚划过此念，忽然见赵予笑了，而且笑得风情万种，勾人的桃花眼直勾勾的凝着萧禾。可是随后赵予理都没理萧禾的话，直接对上纪工辰的双眼，笑着道：
“本宫相信，纪大人定不会随便听一介乡野小民的混话，就给本宫的行为定性。毕竟，正这小民所言，您是官家近臣，是天家的耳目，为今上视察民情的人，自然明察秋毫，只是有些暗藏于阳光下的阴暗，是某些目空一切、坐井观天之人，没有切身体会感知不到的！”
赵予说着，不屑的勾了勾唇角，若有似无的瞥了萧禾一眼，算作回敬。
接着，赵予又对纪工辰道，“想来纪大人应知晓，大旱之后，官家特赦，蜀州的农业税减了足有三成，且，另外七成中的两成，还有百官们筹募的善款代缴。”
纪工辰轻轻颔首，轻轻抚了抚胡须，一双略有浑浊的老眼，透着点点狐疑，“确有此事！可是，据本官所知，柳知州也确实是依法而办，所收税务分毫未增。不信，公主可以询问在场的百姓，他们，都可证明！”
“搞了半天，就这？”徐帆舟一听，来劲了，“谁不知道官家仁慈减了税收？这事，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们，也都知道！”
“没错！不是我说，要不是减了税，那些农田里的农作户们，怕连窝窝头都吃不上了！”
“纪大人都说了，柳知州分明是好的，没有多收税，你瞎搅合啥？”
“嘿，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大反转呢，这小女人家家的不懂事，真够捣乱的！”
一时间百姓们非议不绝，唯有少数行商脚夫之流，神情有些迟疑。赵予打量着那些行商脚夫打扮的人，微微一笑。眉眼深深，凝着纪工辰略显苍老的脸，神情郑重。
“想来，纪大人也是听了这些坊郭户的话，才认定柳知州任下，和泰民安，没有龌龊，根本没有切身实地的体察过乡间农户们的真实情况，对吗？”
“这…”纪工辰有些迟疑。
赵予却直接道：“纪大人不必反驳，倒不如想想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今日能有钱有闲不为生活奔走，来衙门门口围观的人，其实根本就是常年居住在县城里的户主、高利贷主、商人、土地主、手工业主等，以及，少部分闲散官府差事。”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不可能亲身体会农作户们的悲惨，更不可能体会吃了上顿没下顿，辛辛肯肯一整年，一亩田只出三百钱的感受！”
此言一出，纪工辰神情一震，脸色微微浮现些许难言的复杂。随后便意识到赵予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十分犀利，兴许一个不好，他这位巡抚使的官位，可能都做到头了！
可是赵予根本不给他封口的机会：
“这三百钱，对于农户来说，抛去一年的吃穿用度，还要缴纳土地租赁税、丁身税等，一年能攒下来的，不足几十钱！如果说，这是常态便也罢了，可是，据本宫所知，本朝的税收一向是缴纳实物，女子纳税，是缴纳沙罗、丝绢等织品。而男子纳税，则是以农作物为主…”
“这点，男耕女织，无可厚非。但好巧不巧，本宫之前听了一个故事，一位新寡的采桑女丈夫薨了，她连夜抛下幼子赶出去采桑，唯恐夏收之时无法缴纳足够的税务…”
“众所周知，丁身税，也就是人头税，对不满冠龄的稚子，是酌情减半的。那么，按照两税法的时间，夏收已经临近，秋收还远着，而且今年的农业税又减了一半，她在愁些什么呢？”
赵予说着，挑眉逼视纪工辰，眼神是不容忽视的坚定：“本宫可以明确的告诉各位，她愁的，乃是我朝税收法中的免行钱和折变钱！”
“众所周知，我朝税收一向需要百姓自己跑腿，缴纳给收税部门，而蜀州最近的一个税收驻点，距离那个村子大约要百里地！倘若如这位新寡村妇一般，家中已无壮丁跑腿，还有幼子牵绊，根本无法远行，便需要由官差代缴，此为免行钱！”
“而她一介女流，素来只会采桑纳丝，根本不可能缴纳男子丁税的农作物，便又需要用丝织品折现，再换取男丁需要缴纳的农作物——”
“换句话说，她里外里要多扣许多道手续费，才能凑齐必须缴纳的人丁税、免行钱，也因此，给了负责跑腿、折变的官吏，足够的暗箱操作空间！”
“这些，纪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范公门生傅谨言！毕竟，他也是那个村子的一员！”
赵予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百姓集体静默！
整个衙门，鸦雀无声！
默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通报声：“在下傅谨言，有幸闻公主一席话，自愿为公主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