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胡氏温柔环住苏父在他耳边娇声说:“老爷今日辛苦了。”

  贴身侍候的小丫鬟臊红了脸,悄悄退至屋外,带上了门。

  苏父任她帮自己取下腰带脱去外衣:“嗯,刚才看老太太兴头很足,不过到底上了年纪,不宜大喜大悲。”

  胡氏把他换下的衣裳收拾妥帖:“嗐,老爷放心,我自有分寸。”而后给苏父奉上一碗醒酒茶,关切道:“说起来我们婉儿也年岁不小了,今日我跟老太太提了一嘴,也该给这孩子张罗张罗婚姻大事了。”

  “嗯…”苏父饮了两口茶水,胡子微颤,“婉儿有十六七了,是该准备,得谨慎安排着。”

  “是,婚姻大事可不能马虎。”胡氏坐在他身侧给他轻轻捶着腿,“她们姐俩儿年纪相仿,却是不好找。我之前相看的李昌琦李公子……”

  “绝对不行。”苏父摇头打断她,“等来年李阁老辞官一去,李家就昌盛不了多久了,倒不如楚家。”

  胡氏轻皱柳眉:“楚家清贫,门规却严,婆母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咱们闺女嫁过去岂不是要受罪…”

  苏父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肩头:“你是一副慈母心肠,但楚家乃是有名的清贵世家,寒门出贵子,几个后生都大有前途。”

  胡氏突然犹豫了下,有些支吾:“其实前两日颜夫人拜了帖子来邀了去赏花…”

  这颜夫人的母家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商贾之家,前不久她母家妹妹嫁与了七王爷的小舅子,也算是与王公家攀上了亲戚。

  苏父眼珠子一转,知道颜夫人邀去赏花很可能和七王爷有关系,皱着眉头说:“最好是别去,那位…”

  胡氏见他犹豫,打断道:“不成就不成,帖子总得接下,不然传出去不是要说我们相府恃大,看不起颜夫人和……”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苏父捻着胡子点点头:“也对,那就去看看。”迟疑了一下,说道:“到时候也把婉儿带去。”

  “那当然,”胡氏酸溜溜地回他,“我这下有了两个好女儿,自然是要都带着的。”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听跑腿的小丫鬟说今日十四王爷回来了,老爷今日回得这样晚莫不就是因为…”

  “嗯,”苏父点点头上了花梨木床榻,“是回京了。”接着又感叹道:“如今这十四王爷是真不行了,曾今的护国将军战无不胜,只可惜以后只能伴着轮椅过一生了。”

  往日皇帝青眼有加的苗子如今颓废至此…看来还是四王爷笑到了最后。

  “呀…”胡氏来了兴趣,凑在苏父身边问道,“十四王爷的腿是真的治不好了吗?”

  苏父瞥了她一眼:“可别打这个主意,等再往后有了变革,只怕那人连安稳日子都过不成……总之十四王爷不能碰。”

  他把被子盖好,半闭双眼:“跟你个妇人说了也不懂,总之婚事打算要千万小心谨慎,也注意着些别让外人听去了。”说罢便翻身睡去。

  胡氏不满地应了两声,索性也翻身睡去。

  等苏婉宁伺候老太太睡下再回到自己院子时,已是人定初,四下静悄悄的,只有几只无名小虫不知倦地鸣叫,举目向上望去是无尽的星野,像一捧碎玉跌落在乌黑的缎子上。

  祖母在睡下前攥住她手欲言又止:“你娘她...改天你去看看她吧,这么些年过去了,都过去了...”

  关于生母,苏婉宁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厚,只记得她笑起来眉眼弯弯,是一个温柔到了极致的女子。

  她因为自己丢了而大病一场,不久后便不治玉殒,人都还尸骨未寒丈夫便续弦再娶,依旧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好不嘲讽。

  怪就怪在,她这个相府的大小姐,怎么就丢了呢?

  自己走失的起因,生母蹊跷的死,这些都仿佛沉在暗无天日湖底的秘密,安静地等待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苏婉宁要做的还有很多。

  又是一夜安寝,次日苏婉宁起了个大早,陪房的扶钗睡眼惺忪地替她点灯,含含糊糊说道:“小姐...怎么起得这样早,再睡会也还行。”

  灯火燃起,照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苏婉宁敲了一下她的头:“快醒醒替我梳洗了,今日还要和月嬷嬷学规矩,可不能迟到。”

  扶钗此时才醒了大半:“啊,可现在才不过寅时,怎么想也...”也不能迟到呀。

  后半句话她并未说出口来,毕竟小姐有小姐的打算,她只需要替小姐本分做事就好。这样想着,扶钗利落地收拾出来苏婉宁今日要穿的衣服,替小姐洗脸净口。

  对着铜镜描眉时,苏婉宁想起了什么,问道:“柳嬷嬷可问你要我昨日写的药方子?”

  扶钗点点头:“傍晚儿您刚跑走不久她就来讨了。”

  苏婉宁应了一声,不言语了,只盯着看铜镜里的人儿,眸含春水清波流转,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等到梳洗完毕换好衣裳,外面的夜色也还依旧浓重,只遥远的天际边有一点点微光,偌大的梅园内也不过三两个洒扫丫鬟起来收拾,见小姐来了也都规规矩矩行礼,做自己分内之事去了。

  苏婉宁浅浅提着裙摆直奔月嬷嬷所住的偏房,着意扶钗去把月嬷嬷的门叩开。

  扶钗也不含糊,哐哐便开始砸门:“月嬷嬷?月嬷嬷?起床啦月嬷嬷!”

  簪花玩性大,也来凑热闹,脆生生地在月嬷嬷窗户底下跟着喊:“月嬷嬷!”

  没过一会儿门便被人大力打开了,月嬷嬷蓬乱着头发,满面的怒容,本想一开门便破口大骂,见外面站着的是苏婉宁便只得刹住话头,压下满腔的火气对着苏婉宁微微福了福身,咬着牙说道:“大小姐,现在才不过寅时,有何要事要这样砸老奴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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