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氏话音刚落，一个年长妇人从仆从群中走至跟前，深深拜了个万福，她身材高大略有些肥胖，脸上带着油腻腻的笑意，眉目间却透露出几分隐隐的刻薄相，一看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这人苏婉宁是不陌生的，或者该说是，熟悉极了。
这老婆子是胡氏心腹，亦与她同为一丘之貉。上一世胡氏也是派了她来，说是要教自己礼数规矩，实则就是来监视加虐待她。不仅动辄不给苏婉宁正经主子的吃食用度，平日里稍有一丁点错处便被她用教养规矩的由头用藤条打骂，寒冬腊月更是把婆子都支了出去丢她一人在那忧竹园里洗衣挨冻，落下满手的痛痒冻疮无药可医，直到溃烂结痂，后来苏父见了都厌烦她粗野，生来便不是大家闺秀的材料。
只可恨自己当时懦弱昏头，被胡氏巧言蒙了心，哪里辨得清何为虚情何为好意，一心只想着不能给“母亲”添麻烦，倒反过来帮那老婆子说好话。
想到这里，苏婉宁轻描淡写地看了那月嬷嬷一眼，这一世她可不许这种东西骑到她头上。
苏父的视线在月嬷嬷身上扫了几转，这老嬷嬷来苏府做事有十几年，是出了名的严格，苏婉宁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
他下意识看向了苏婉宁，少女坐得端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摧残她的心智影响她的感情，就如一棵立在寒风中的雪松般挺拔。
跟她生母一样傲气得让人讨厌。
苏父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好，你想得周全。”
胡氏温和地朝苏婉宁道：“你要好好跟月嬷嬷学咱们苏家的规矩。”
“孩儿明白，多谢父亲母亲关心。”苏婉宁行礼道谢。
等苏婉宁告了安领着月嬷嬷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已是日上三竿，些许灼人的阳光把万物照得透亮，一两声聒噪的蝉鸣从树枝内缠绵着响起。
马上便是盛夏了，她要抓紧时间不能重复前世替嫁陪葬的悲剧。
苏婉宁进了屋子坐下，还未等扶钗奉上解暑的凉茶，月嬷嬷便悄没声开口了：“大小姐，咱们相府家大业大，不比小门子小户的没有章法。常年浑在山间野外的更是难学我们这儿的规矩，依老奴浅见，不如今日就开始学习。”
“嬷嬷说的是。”苏婉宁认同地点点头，“有劳嬷嬷。”
月嬷嬷满意地笑笑：“第一课咱们就来学最最基本的行礼好了。像我们苏府这样钟鸣鼎食的大家族自然是最重礼数的，往后您要是连万福都做不好，岂不是丢我们相府的面子，丢老爷夫人的面子？”
这老婆子真是三句话不离苏家如何如何体面，不过是条胡氏的狗，倒把金项圈当宝。苏婉宁腹诽，面上仍是谦逊样子，使唤秋泉、扶钗移开桌椅，收拾出空闲地方。
“劳烦大小姐您先施一礼让老奴看看，老奴也好帮您纠正。”月嬷嬷立在一旁，满心等着挑苏婉宁的错处。
苏婉宁却是不怵，大大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礼毕她站在原处，垂眼小兔子似的偷偷看月嬷嬷，仿佛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挨训斥。
月嬷嬷心下震惊，这丫头礼数标准姿态优美，怎么看都不像是野在乡下十几年的女孩儿，真真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但又不肯这样放过苏婉宁，只嘴硬着含含糊糊地鸡蛋里挑骨头：“不行，你看你这腰肢僵硬，屈膝要前后同时，腿弯得也不够。”
“嬷嬷教导得是。”苏婉宁绞着帕子低下头羞愧状，小声说道，“可否劳烦嬷嬷给我做个示范，我也好学上一学。”
这月嬷嬷自然无法拒绝，只得一边讲解着一边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礼：“腰背要挺直了，双手松松握拳放在腰腹中间，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头要低下巴要内收......”
“啊，停住别动。”苏婉宁凑近了眨巴着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嬷嬷你千万保持住，我要来仔细学一下细节。”
只见她东瞅瞅西看看，俨然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可就是不让月嬷嬷起来。
不一会儿月嬷嬷臃肿的身子便开始发抖打颤，还未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始左摇右晃，额上渗出来细密的汗珠。
苏婉宁只当没看见，一边观察着一边点头称是：“哦~原来这里要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月嬷嬷只觉头昏脑涨，腰酸背也疼，腿麻手也累，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气喘吁吁。苏婉宁差点没忍住笑意，换上一副焦急神色，连忙喊了秋泉扶钗她们搀月嬷嬷回房休息。
待到簇拥着的人群散尽，一切安静下来后，苏婉宁慢悠悠走至窗边坐在玫瑰椅上，畅快地喝了几口凉茶，只觉得齿颊生香，暗暗思忖起往后该如何。
如今她虽是名义上的相府大小姐，但真正把她当主子的人又有多少，无非都是看她无权无钱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想到银钱苏婉宁心下一动，唤了在不远处擦拭器物的秋泉来：“秋泉，昨日母亲说使了人发于我本月的月钱，你既是我房里的大丫鬟，可曾替我去取了月例银子？”
“回小姐的话，奴婢已经取来了。”秋泉装糊涂有一句回一句。
苏婉宁抬眼看她：“那银子现在何处？”
“小姐的月钱奴婢都替您好好收着在。”秋泉含含糊糊说道，又仿佛有了底气理直气壮道，“您一个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帐房先生似的把着钱，奴婢是为您好替您管钱。”
好一个替我好，左不过是胡氏指使她把自己月钱扣着，没有银钱便难笼络人心，自然可以慢慢把自己变成任她摆布的花架子，看我之后怎么料理你这吃里爬外的贱婢。
苏婉宁心中冷笑，脸上却无异样，甚至还有些感激的神色：“劳烦秋泉姐姐了，你且先去忙吧。”
打发了秋泉之后苏婉宁也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忙了这许久她还没好好逛逛这个生父为她亲手设计的好园子，也许会有不少意想不到的收获。
刚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有一老妪扶着腰慢慢走着，苏婉宁眼前一亮，迎了过去。
这人苏婉宁是不陌生的，或者该说是，熟悉极了。
这老婆子是胡氏心腹，亦与她同为一丘之貉。上一世胡氏也是派了她来，说是要教自己礼数规矩，实则就是来监视加虐待她。不仅动辄不给苏婉宁正经主子的吃食用度，平日里稍有一丁点错处便被她用教养规矩的由头用藤条打骂，寒冬腊月更是把婆子都支了出去丢她一人在那忧竹园里洗衣挨冻，落下满手的痛痒冻疮无药可医，直到溃烂结痂，后来苏父见了都厌烦她粗野，生来便不是大家闺秀的材料。
只可恨自己当时懦弱昏头，被胡氏巧言蒙了心，哪里辨得清何为虚情何为好意，一心只想着不能给“母亲”添麻烦，倒反过来帮那老婆子说好话。
想到这里，苏婉宁轻描淡写地看了那月嬷嬷一眼，这一世她可不许这种东西骑到她头上。
苏父的视线在月嬷嬷身上扫了几转，这老嬷嬷来苏府做事有十几年，是出了名的严格，苏婉宁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儿......
他下意识看向了苏婉宁，少女坐得端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摧残她的心智影响她的感情，就如一棵立在寒风中的雪松般挺拔。
跟她生母一样傲气得让人讨厌。
苏父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好，你想得周全。”
胡氏温和地朝苏婉宁道：“你要好好跟月嬷嬷学咱们苏家的规矩。”
“孩儿明白，多谢父亲母亲关心。”苏婉宁行礼道谢。
等苏婉宁告了安领着月嬷嬷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已是日上三竿，些许灼人的阳光把万物照得透亮，一两声聒噪的蝉鸣从树枝内缠绵着响起。
马上便是盛夏了，她要抓紧时间不能重复前世替嫁陪葬的悲剧。
苏婉宁进了屋子坐下，还未等扶钗奉上解暑的凉茶，月嬷嬷便悄没声开口了：“大小姐，咱们相府家大业大，不比小门子小户的没有章法。常年浑在山间野外的更是难学我们这儿的规矩，依老奴浅见，不如今日就开始学习。”
“嬷嬷说的是。”苏婉宁认同地点点头，“有劳嬷嬷。”
月嬷嬷满意地笑笑：“第一课咱们就来学最最基本的行礼好了。像我们苏府这样钟鸣鼎食的大家族自然是最重礼数的，往后您要是连万福都做不好，岂不是丢我们相府的面子，丢老爷夫人的面子？”
这老婆子真是三句话不离苏家如何如何体面，不过是条胡氏的狗，倒把金项圈当宝。苏婉宁腹诽，面上仍是谦逊样子，使唤秋泉、扶钗移开桌椅，收拾出空闲地方。
“劳烦大小姐您先施一礼让老奴看看，老奴也好帮您纠正。”月嬷嬷立在一旁，满心等着挑苏婉宁的错处。
苏婉宁却是不怵，大大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礼毕她站在原处，垂眼小兔子似的偷偷看月嬷嬷，仿佛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挨训斥。
月嬷嬷心下震惊，这丫头礼数标准姿态优美，怎么看都不像是野在乡下十几年的女孩儿，真真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但又不肯这样放过苏婉宁，只嘴硬着含含糊糊地鸡蛋里挑骨头：“不行，你看你这腰肢僵硬，屈膝要前后同时，腿弯得也不够。”
“嬷嬷教导得是。”苏婉宁绞着帕子低下头羞愧状，小声说道，“可否劳烦嬷嬷给我做个示范，我也好学上一学。”
这月嬷嬷自然无法拒绝，只得一边讲解着一边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礼：“腰背要挺直了，双手松松握拳放在腰腹中间，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头要低下巴要内收......”
“啊，停住别动。”苏婉宁凑近了眨巴着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嬷嬷你千万保持住，我要来仔细学一下细节。”
只见她东瞅瞅西看看，俨然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可就是不让月嬷嬷起来。
不一会儿月嬷嬷臃肿的身子便开始发抖打颤，还未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始左摇右晃，额上渗出来细密的汗珠。
苏婉宁只当没看见，一边观察着一边点头称是：“哦~原来这里要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月嬷嬷只觉头昏脑涨，腰酸背也疼，腿麻手也累，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气喘吁吁。苏婉宁差点没忍住笑意，换上一副焦急神色，连忙喊了秋泉扶钗她们搀月嬷嬷回房休息。
待到簇拥着的人群散尽，一切安静下来后，苏婉宁慢悠悠走至窗边坐在玫瑰椅上，畅快地喝了几口凉茶，只觉得齿颊生香，暗暗思忖起往后该如何。
如今她虽是名义上的相府大小姐，但真正把她当主子的人又有多少，无非都是看她无权无钱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想到银钱苏婉宁心下一动，唤了在不远处擦拭器物的秋泉来：“秋泉，昨日母亲说使了人发于我本月的月钱，你既是我房里的大丫鬟，可曾替我去取了月例银子？”
“回小姐的话，奴婢已经取来了。”秋泉装糊涂有一句回一句。
苏婉宁抬眼看她：“那银子现在何处？”
“小姐的月钱奴婢都替您好好收着在。”秋泉含含糊糊说道，又仿佛有了底气理直气壮道，“您一个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帐房先生似的把着钱，奴婢是为您好替您管钱。”
好一个替我好，左不过是胡氏指使她把自己月钱扣着，没有银钱便难笼络人心，自然可以慢慢把自己变成任她摆布的花架子，看我之后怎么料理你这吃里爬外的贱婢。
苏婉宁心中冷笑，脸上却无异样，甚至还有些感激的神色：“劳烦秋泉姐姐了，你且先去忙吧。”
打发了秋泉之后苏婉宁也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忙了这许久她还没好好逛逛这个生父为她亲手设计的好园子，也许会有不少意想不到的收获。
刚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有一老妪扶着腰慢慢走着，苏婉宁眼前一亮，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