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道轮回，苍天有眼
“我大乾儿郎，各有千秋，争相求娶，狄将军有何过人之处？”赵予问。
狄肃答：“本将一无所长，唯有一身性命，万里山河，百万兵符，望公主笑纳！”
——题记
※
孤月斜悬，洒落冷白淡薄的光，遥映在汴京大街的朱墙绿瓦。
一片冷寂。
赵予伫立窗畔，俯窥整座汴京城，身披月色，远看，好似乌发早霜。
蓦地，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稍顷，是男子复杂的喟叹声，在身后响起，“赵予，你可怨？”
赵予回眸，入眼是今非昔比的矜骄雅贵之相。绛紫的襕衫，绯色的绢罗蔽膝，无不彰显男子如今的尊贵身份。
与宰相袍相比，男人原本号称“谪中仙”的俊美容颜，都有几分黯然。唯有一双寒潭凤目，能叫人印象深刻。
这就是赵予的夫君，驸马都尉萧禾。
年少成名，以画工独步天下。得大相公齐知安引为知己，共商变法。曾献《青苗策》、《立院法》、《兵役论》、等，多项安国论。得官家亲口赞誉，称其：“明经擢秀，辩同河泻”的当朝才俊。
只可惜，在赵予眼中，他不过一介忘恩负义的小人，白白生了副道貌岸然的相貌，欺世盗名，蛊惑当朝天子弑妹，卑劣至极！
回应男人的，始终只有点点月华，丝丝冷寂。
萧禾放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指甲尖恨不能嵌入掌心。终是忍不住了，凤目微挑，眼神阴翳的道：“人之将死，你哪来的底气在本官面前摆谱？是你的公主虚名？还是你所谓的圣宠？而今只要本官一句话，曼说只是要你以死谏为我举官背书，便是要你母后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本官奉劝你老实点，否则，别怪本官不念夫妻一场，伤及太后！”
语毕，赵予扬起脸。
一张淡白梨花面，两盏桃花眼，樱桃点绛唇，曾令萧禾无数个夜晚魂牵梦萦，而今，竟是一片死寂，惨白宛若死人相！
有一瞬，萧禾是悔的。
然不过三息——
“驸马无非想看我失态，如今可还满意？”赵予的桃花眼忽然活了，缓缓转动下，潋滟无边。
眼中迸射出的恨意，透骨噬心，令萧禾望而心寒。
“赵予，你到底有没有心？！”萧禾几近癫狂。刚刚那一瞬，他明明已经心软，凭赵予的敏锐定能洞悉，但她依然选择伤他！
该说，不愧是他痴恋多年，都无法打动的女人吗？
回忆过往种种，他的画作得前辈大儒赞赏，千人传颂，万人追捧，她不假辞色！
他们成婚之初，他恨不能九天揽月五洋捉鳖的宠她护她，她无惊无喜！
他伤心欲绝，故意气她，当她面与她的表妹亲热，屡次纵容官妓对她无礼，她云淡风轻！
他因爱生恨，向官家谏言让她以死为他举官，她宁死不皱一下眉头！
如今，他不过提及了太后，威胁了一句，她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恨意！
原来她不是无心，只是对他不上心。
萧禾终是心灰意冷，打了个手势，复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早就等候在阁楼外的内侍，端着一盏匣子走近，随后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三物：匕首、白绫、鸩酒。
赵予微微扬起脸，细腻的肌肤沐浴着冷冷的天光，似一方染了雪霜的玉。眼眸里一半无际的水色，一半决绝的深邃。
半晌，她轻笑一声。
“原来救过的人可以忘了恩人，伤过的心却再也忘不了恨…”
萧禾身躯微微有些僵直。
下意识侧耳去听。
“我还剩什么呢？”赵予对自己说，“屈辱至此，颜面扫地，丢了自己的尊严也罢了，还连累了母后受奸佞胁迫，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就这样吧…”
她缓缓举起鸩酒，一饮而尽。而后摔杯，疏狂一笑。临终前，望着萧禾失神的样子，方有一丝怨怼：“我赵予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曾在蜀地救下了你！”
这话，刀子一样割在萧禾心头。
望着萧禾发疯一样的将自己抱起，失声恸哭，赵予至死都在微笑。
-
赵予是被汤药呛醒的。苦涩的汤药灌入口中，她很是抗拒，但全身的冰冷乏力，不容她任性。
一碗药汤饮尽，身边的人离去，赵予才微微睁开眼，入眼是一方桃花折枝罗账，十分陌生。只是鼻间的气息，又很熟悉。
是木香、乳香、阿魏脂、等香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具有提神醒脑，活血暖身的作用。不问便知，定是阮姑姑的手笔。
此念划过，赵予才惊觉不对。佑宁末年，尚仪局司籍阮氏，受后宫丑闻牵连，自请离宫，三日后自缢于家中！
然而下一刻，一道欣喜声响起：“公主可算醒了。”
赵予回眸，看向窗畔伫立着的婢女。仅凭一个侧脸，就认出这是自己身边的二等宫婢，白芷。
然而此时的白芷，容颜稚嫩，神态生动，没有记忆里的成熟稳重。白芷不迭呼着的“阮姑姑”，也不如印象里那般威仪，徒有端方，少了些许气势。
赵予心念电转，桃花眼随之转动，煞是美艳。
阮氏下意识蹙了蹙眉。身为最重礼仪的尚仪局掌籍，阮氏一向觉着，女子当以“贤淑恭谨”为上品。赵予这模样，未免太过娇媚。随后清了清嗓子，颇为刻板道：
“小公主擅自离宫，为救男子落水，与蜀州兵马司起冲突，实在是任性过头了！"
“即便是因十公主教训了小公主，小公主亦不该如此！”
“于公，十公主是官家亲女，虽非皇后所出，母妃亦是出身名门的容妃，正八经的宁国公主，冠的是国名！”
“而你，则是淮阳郡王之女册封的宝华公主，冠的是美名，你与十公主之间尚且隔了个级别，十公主惩戒你名正言顺！”
“于私，按宗室族谱，十公主是小公主的姑姑，是长辈，教育小公主一番，也是…”
阮氏引经据典的说着。不意，眼前的小公主，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竟陡然闪过一丝泪痕！
阮氏一愣，复又一叹，到底是小公主，年纪还小，落了水，闯了祸，知道怕了。
殊不知，赵予之所以落泪，根本不是吓得。而是惊喜的，快意的，迫不及待想要手刃前世生死大仇，感谢苍天有眼之下，留下的激动之泪！
离宫出走，落水救人，与蜀州兵马司宿卫冲突，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赵予前世救下萧禾，结下孽缘的伊始！
天道轮回，苍天有眼！
忆起萧禾，有一瞬，赵予内心肆虐的杀机，险些流于表面。然，不过稍顷，杀机消散，浮现在芙蓉面上的是一抹阴柔的媚笑。
匹夫一怒，才血溅五步。美人含怨，当诛心为上。
她是淮阳郡王的嫡长女，父亲是明宗最中意的嗣子人选，只要能等，等十公主母妃诞下女婴，等明宗反抗不了群臣劝谏，等爹爹过继为皇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女，冠“舒国长公主”之名。
加之重生的先机，若对付不了一介尚未成长的文弱野心家，赵予还不如现在撞死。
况且，在赵予看来，人之初，不分善恶；性之起，万恶之源。
简单而言，育人难，毁人易。
有什么比毁人心智，折其傲骨，让仇人一次次目睹希望，又见希望成空，终生无法如愿，此生只配匍匐在她脚下，更令人心情愉悦的呢？
狄肃答：“本将一无所长，唯有一身性命，万里山河，百万兵符，望公主笑纳！”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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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月斜悬，洒落冷白淡薄的光，遥映在汴京大街的朱墙绿瓦。
一片冷寂。
赵予伫立窗畔，俯窥整座汴京城，身披月色，远看，好似乌发早霜。
蓦地，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稍顷，是男子复杂的喟叹声，在身后响起，“赵予，你可怨？”
赵予回眸，入眼是今非昔比的矜骄雅贵之相。绛紫的襕衫，绯色的绢罗蔽膝，无不彰显男子如今的尊贵身份。
与宰相袍相比，男人原本号称“谪中仙”的俊美容颜，都有几分黯然。唯有一双寒潭凤目，能叫人印象深刻。
这就是赵予的夫君，驸马都尉萧禾。
年少成名，以画工独步天下。得大相公齐知安引为知己，共商变法。曾献《青苗策》、《立院法》、《兵役论》、等，多项安国论。得官家亲口赞誉，称其：“明经擢秀，辩同河泻”的当朝才俊。
只可惜，在赵予眼中，他不过一介忘恩负义的小人，白白生了副道貌岸然的相貌，欺世盗名，蛊惑当朝天子弑妹，卑劣至极！
回应男人的，始终只有点点月华，丝丝冷寂。
萧禾放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指甲尖恨不能嵌入掌心。终是忍不住了，凤目微挑，眼神阴翳的道：“人之将死，你哪来的底气在本官面前摆谱？是你的公主虚名？还是你所谓的圣宠？而今只要本官一句话，曼说只是要你以死谏为我举官背书，便是要你母后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本官奉劝你老实点，否则，别怪本官不念夫妻一场，伤及太后！”
语毕，赵予扬起脸。
一张淡白梨花面，两盏桃花眼，樱桃点绛唇，曾令萧禾无数个夜晚魂牵梦萦，而今，竟是一片死寂，惨白宛若死人相！
有一瞬，萧禾是悔的。
然不过三息——
“驸马无非想看我失态，如今可还满意？”赵予的桃花眼忽然活了，缓缓转动下，潋滟无边。
眼中迸射出的恨意，透骨噬心，令萧禾望而心寒。
“赵予，你到底有没有心？！”萧禾几近癫狂。刚刚那一瞬，他明明已经心软，凭赵予的敏锐定能洞悉，但她依然选择伤他！
该说，不愧是他痴恋多年，都无法打动的女人吗？
回忆过往种种，他的画作得前辈大儒赞赏，千人传颂，万人追捧，她不假辞色！
他们成婚之初，他恨不能九天揽月五洋捉鳖的宠她护她，她无惊无喜！
他伤心欲绝，故意气她，当她面与她的表妹亲热，屡次纵容官妓对她无礼，她云淡风轻！
他因爱生恨，向官家谏言让她以死为他举官，她宁死不皱一下眉头！
如今，他不过提及了太后，威胁了一句，她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恨意！
原来她不是无心，只是对他不上心。
萧禾终是心灰意冷，打了个手势，复又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早就等候在阁楼外的内侍，端着一盏匣子走近，随后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三物：匕首、白绫、鸩酒。
赵予微微扬起脸，细腻的肌肤沐浴着冷冷的天光，似一方染了雪霜的玉。眼眸里一半无际的水色，一半决绝的深邃。
半晌，她轻笑一声。
“原来救过的人可以忘了恩人，伤过的心却再也忘不了恨…”
萧禾身躯微微有些僵直。
下意识侧耳去听。
“我还剩什么呢？”赵予对自己说，“屈辱至此，颜面扫地，丢了自己的尊严也罢了，还连累了母后受奸佞胁迫，我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
“就这样吧…”
她缓缓举起鸩酒，一饮而尽。而后摔杯，疏狂一笑。临终前，望着萧禾失神的样子，方有一丝怨怼：“我赵予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曾在蜀地救下了你！”
这话，刀子一样割在萧禾心头。
望着萧禾发疯一样的将自己抱起，失声恸哭，赵予至死都在微笑。
-
赵予是被汤药呛醒的。苦涩的汤药灌入口中，她很是抗拒，但全身的冰冷乏力，不容她任性。
一碗药汤饮尽，身边的人离去，赵予才微微睁开眼，入眼是一方桃花折枝罗账，十分陌生。只是鼻间的气息，又很熟悉。
是木香、乳香、阿魏脂、等香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具有提神醒脑，活血暖身的作用。不问便知，定是阮姑姑的手笔。
此念划过，赵予才惊觉不对。佑宁末年，尚仪局司籍阮氏，受后宫丑闻牵连，自请离宫，三日后自缢于家中！
然而下一刻，一道欣喜声响起：“公主可算醒了。”
赵予回眸，看向窗畔伫立着的婢女。仅凭一个侧脸，就认出这是自己身边的二等宫婢，白芷。
然而此时的白芷，容颜稚嫩，神态生动，没有记忆里的成熟稳重。白芷不迭呼着的“阮姑姑”，也不如印象里那般威仪，徒有端方，少了些许气势。
赵予心念电转，桃花眼随之转动，煞是美艳。
阮氏下意识蹙了蹙眉。身为最重礼仪的尚仪局掌籍，阮氏一向觉着，女子当以“贤淑恭谨”为上品。赵予这模样，未免太过娇媚。随后清了清嗓子，颇为刻板道：
“小公主擅自离宫，为救男子落水，与蜀州兵马司起冲突，实在是任性过头了！"
“即便是因十公主教训了小公主，小公主亦不该如此！”
“于公，十公主是官家亲女，虽非皇后所出，母妃亦是出身名门的容妃，正八经的宁国公主，冠的是国名！”
“而你，则是淮阳郡王之女册封的宝华公主，冠的是美名，你与十公主之间尚且隔了个级别，十公主惩戒你名正言顺！”
“于私，按宗室族谱，十公主是小公主的姑姑，是长辈，教育小公主一番，也是…”
阮氏引经据典的说着。不意，眼前的小公主，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竟陡然闪过一丝泪痕！
阮氏一愣，复又一叹，到底是小公主，年纪还小，落了水，闯了祸，知道怕了。
殊不知，赵予之所以落泪，根本不是吓得。而是惊喜的，快意的，迫不及待想要手刃前世生死大仇，感谢苍天有眼之下，留下的激动之泪！
离宫出走，落水救人，与蜀州兵马司宿卫冲突，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赵予前世救下萧禾，结下孽缘的伊始！
天道轮回，苍天有眼！
忆起萧禾，有一瞬，赵予内心肆虐的杀机，险些流于表面。然，不过稍顷，杀机消散，浮现在芙蓉面上的是一抹阴柔的媚笑。
匹夫一怒，才血溅五步。美人含怨，当诛心为上。
她是淮阳郡王的嫡长女，父亲是明宗最中意的嗣子人选，只要能等，等十公主母妃诞下女婴，等明宗反抗不了群臣劝谏，等爹爹过继为皇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女，冠“舒国长公主”之名。
加之重生的先机，若对付不了一介尚未成长的文弱野心家，赵予还不如现在撞死。
况且，在赵予看来，人之初，不分善恶；性之起，万恶之源。
简单而言，育人难，毁人易。
有什么比毁人心智，折其傲骨，让仇人一次次目睹希望，又见希望成空，终生无法如愿，此生只配匍匐在她脚下，更令人心情愉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