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巧诈拙诚（二）
十天后，瘫痪的政府开仓放粮，鼓励青年人入伍参与社会重建大业。地方政府重新普查人口，民间自发建立的庇护所纷纷迎合，信号基站的修复更是让网络喧哗起来。
“你去哪儿金巧？”林漠一路跑到江春大学校门口，抓住了形容憔悴的同伴。
“组长，我表妹还活着。”她嘴角留着血，却是笑着说的。
林漠拿出纸巾擦拭她的嘴角，眉头紧锁，说：“你忘了地震把路都毁了吗？我们现在回不去。”况且地震后消息封闭，侥幸活下来的表妹幸存与否也无从得知。
“再等几天好吗？”林漠按着她的后背，推她往前走。
“林漠。”来人是于听岚。
“滚！”金巧向她吼道。
林漠抓住她的手臂，却被挣脱开来，金巧怒视着林漠，随后大步跑开。
“不好意思于老师，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于听岚涂着红色的口红，黑色卷发披肩，露出微笑，“我来找你也是因为她。”她把文件夹递给林漠，“这是你前几天带她做的磁共振结果，她患了精神分裂。还有就是，你的父母依然没有消息。”
“谢谢你，于老师。”
于听岚有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笑的时候无比温柔，不知叫多少人眷恋：“第一，你现在是研究组的组长，是我的领导。第二，我不比你大几岁，所以别叫老师了。我很尴尬的。”这样柔美的长相在alpha里属实稀有。
“好吧，于听岚。”林漠笑了笑。
于听岚与他并排往实验楼走。
“你不回家吗？”
“不，我跟家里很少联系。”
“为什么？”
“我长得不像alpha吧？”
林漠一怔，转头咳了一声，道：“不像，你很漂亮。”
两人并肩走在楼梯上。
“在世家里比血缘更重要的是性别，我呢如你所见26岁信息素都没有满溢过。”
林漠输入实验室密码，银色的大门向两侧缓缓划开。
“怎么不进去？”
“没什么。张予飞跟成诚有消息吗？”他熟练地脱下外套换成白大褂。
“大巴上活着的人都进了避难所，看他们的运气。”
“于听岚，如果我说实验必须要我的组员回来……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没关系，”于听岚拍了拍他的后背，“举手之劳，这个社会对beta就是不公平的，我很愿意尽一点力。你笑什么？”
“我觉得我很幸运，不管beta怎么说自己被歧视，我遇到的AO都对我不错。”
“因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于听岚认真地说。
林漠没回应，悄悄打量于听岚的神情，缓缓走进实验室。
江春大学中央，大地裂开了一道又长又狭的缝。裂痕的狭一步跨不过去，必须要跳起来才能到另一侧，在跳过去后，像金巧一样，人们都会感叹它的深。如毒蛇的竖瞳紧盯着猎物，信子探测周围的温度，为吞噬而蓄力。
绕过一片狼藉的食堂残骸，哥特式的建筑映入眼帘，那红砖上绿色的爬山虎贴满了墙壁，嫩芽上盖着薄雪依偎在阳光里，花窗上耶稣在受难。
“遵循内心的召唤，主带来奇迹。”有人伸出手。
圣诞节的时候，她记得，学校门口有基督徒唱歌，把传单塞到成诚手套里。因为只有他不好意思拒绝。
她接下了那张邀请函。
“五天后，12点的钟声敲响，欢迎你的到来。”
金巧没有去，说起来有趣，晚上她一开门，发现隔壁宿舍的女生站在门口，发青的眼皮眨了眨，端着一碗汤圆，说：“辅导员给的，能跟你一起吃吗？”
“好。”金巧立刻答应了，那一瞬间她又神采奕奕，仿佛世间的妖魔惧怕的勇者。
“你叫金巧。”
金巧点头，漆黑的宿舍里，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窗外的星星。
“那天晚上，我室友都去看春晚了，早上她们也没叫我一起吃饭。真搞笑，她们要是叫了我，我也会死在食堂。我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家在陆安江口市一个叫馒村的地方，馒头的馒，每年冬天大雪封山，村里的孩子就到我家来。我二哥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给我们念书，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大家争着说将来要离开馒村。只有我不想离开，因为二哥每次提到他的学校和朋友的时候，表情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是什么表情？”
“我一直觉得是悲伤，现在我明白了一点儿，那是孤独。”
流云染七彩色，如莫奈的睡莲般。风一吹，一整个圆形的黄澄澄的月亮露出来。
金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二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但他的学校是一个底层私立学校，四年的学费让我父母掏空了家底，而他毕业之后甚至不能在城市里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他大三暑假的时候他要跟村里人去当农民工，我爸气的把他从家里打到村口。但是那天夜里他笑得可开心了，把我爸气的半死，第二天我大哥回来了，还带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那可是首都大学，村长跟大队书记排着队到我家贺喜。从那以后二哥就像变了人一样，偏执、暴躁、高傲、自私！”
女生震惊地看着金巧，后者自嘲般一笑，说：“不好意思，突然想到的。”
“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天堂？也可能是地狱，总之不用再活着了。”
“金巧？”
眼泪盈着月光，她死死地睁着双眼瞪着那轮月。
二月十六日中午，金巧醒来，习惯性打开手机看新收入难民名单，终于看见了自己认识的人：“江口第三救护站——张予飞”。
“成诚呢？”她喊出来，匆忙穿上鞋下楼去，一路跑到实验楼下，披上碍事的外套推开玻璃门，电梯停运，只亮着一盏灯的大厅里不知何时放了一张桌子在正中间，穿着绿色军服的alpha站起来：“通行证。”
“我上次来不用通行证。”
“这里被征用为军官住所地了。”
“实验室呢？”金巧问。
“没通行证就出去。”
此时有人从楼梯下来，金巧期待着是林漠。
“群青！？”
林群青抬起头：“巧儿！”
两人拥抱。
“你没事了？怎么还穿着睡衣。”林群青托着她的脸颊看了看，又给她拉上拉链。
“我看见张予飞的名字来告诉组长。”她打开手机给林群青看。
“太好了。但林漠不在实验室，我刚去过。”
“林小姐在找林研究员吗？”军官问。
“没错，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每天中午林先生都会跟于小姐去对面吃饭。”他指向学校门口。
“于小姐……”林群青面色铁青。
“于听岚教授。”军官笑着补充道。
金巧拉住林群青的手往外走：“别想那个女人了，我们也去吃饭。”
校园里处处是倒塌的房子和裂开的地面，雪已经消融，天气却依旧冷的怵人，金巧此时感到冷来，却忽的有什么在手上一热。
那是林群青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流不尽的山谷幽泉一般。
“巧儿，我怀孕了。”
“你去哪儿金巧？”林漠一路跑到江春大学校门口，抓住了形容憔悴的同伴。
“组长，我表妹还活着。”她嘴角留着血，却是笑着说的。
林漠拿出纸巾擦拭她的嘴角，眉头紧锁，说：“你忘了地震把路都毁了吗？我们现在回不去。”况且地震后消息封闭，侥幸活下来的表妹幸存与否也无从得知。
“再等几天好吗？”林漠按着她的后背，推她往前走。
“林漠。”来人是于听岚。
“滚！”金巧向她吼道。
林漠抓住她的手臂，却被挣脱开来，金巧怒视着林漠，随后大步跑开。
“不好意思于老师，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于听岚涂着红色的口红，黑色卷发披肩，露出微笑，“我来找你也是因为她。”她把文件夹递给林漠，“这是你前几天带她做的磁共振结果，她患了精神分裂。还有就是，你的父母依然没有消息。”
“谢谢你，于老师。”
于听岚有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笑的时候无比温柔，不知叫多少人眷恋：“第一，你现在是研究组的组长，是我的领导。第二，我不比你大几岁，所以别叫老师了。我很尴尬的。”这样柔美的长相在alpha里属实稀有。
“好吧，于听岚。”林漠笑了笑。
于听岚与他并排往实验楼走。
“你不回家吗？”
“不，我跟家里很少联系。”
“为什么？”
“我长得不像alpha吧？”
林漠一怔，转头咳了一声，道：“不像，你很漂亮。”
两人并肩走在楼梯上。
“在世家里比血缘更重要的是性别，我呢如你所见26岁信息素都没有满溢过。”
林漠输入实验室密码，银色的大门向两侧缓缓划开。
“怎么不进去？”
“没什么。张予飞跟成诚有消息吗？”他熟练地脱下外套换成白大褂。
“大巴上活着的人都进了避难所，看他们的运气。”
“于听岚，如果我说实验必须要我的组员回来……对不起，总是麻烦你。”
“没关系，”于听岚拍了拍他的后背，“举手之劳，这个社会对beta就是不公平的，我很愿意尽一点力。你笑什么？”
“我觉得我很幸运，不管beta怎么说自己被歧视，我遇到的AO都对我不错。”
“因为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于听岚认真地说。
林漠没回应，悄悄打量于听岚的神情，缓缓走进实验室。
江春大学中央，大地裂开了一道又长又狭的缝。裂痕的狭一步跨不过去，必须要跳起来才能到另一侧，在跳过去后，像金巧一样，人们都会感叹它的深。如毒蛇的竖瞳紧盯着猎物，信子探测周围的温度，为吞噬而蓄力。
绕过一片狼藉的食堂残骸，哥特式的建筑映入眼帘，那红砖上绿色的爬山虎贴满了墙壁，嫩芽上盖着薄雪依偎在阳光里，花窗上耶稣在受难。
“遵循内心的召唤，主带来奇迹。”有人伸出手。
圣诞节的时候，她记得，学校门口有基督徒唱歌，把传单塞到成诚手套里。因为只有他不好意思拒绝。
她接下了那张邀请函。
“五天后，12点的钟声敲响，欢迎你的到来。”
金巧没有去，说起来有趣，晚上她一开门，发现隔壁宿舍的女生站在门口，发青的眼皮眨了眨，端着一碗汤圆，说：“辅导员给的，能跟你一起吃吗？”
“好。”金巧立刻答应了，那一瞬间她又神采奕奕，仿佛世间的妖魔惧怕的勇者。
“你叫金巧。”
金巧点头，漆黑的宿舍里，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窗外的星星。
“那天晚上，我室友都去看春晚了，早上她们也没叫我一起吃饭。真搞笑，她们要是叫了我，我也会死在食堂。我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家在陆安江口市一个叫馒村的地方，馒头的馒，每年冬天大雪封山，村里的孩子就到我家来。我二哥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他给我们念书，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大家争着说将来要离开馒村。只有我不想离开，因为二哥每次提到他的学校和朋友的时候，表情跟平常完全不一样。”
“是什么表情？”
“我一直觉得是悲伤，现在我明白了一点儿，那是孤独。”
流云染七彩色，如莫奈的睡莲般。风一吹，一整个圆形的黄澄澄的月亮露出来。
金巧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二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但他的学校是一个底层私立学校，四年的学费让我父母掏空了家底，而他毕业之后甚至不能在城市里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他大三暑假的时候他要跟村里人去当农民工，我爸气的把他从家里打到村口。但是那天夜里他笑得可开心了，把我爸气的半死，第二天我大哥回来了，还带来了我的录取通知书。那可是首都大学，村长跟大队书记排着队到我家贺喜。从那以后二哥就像变了人一样，偏执、暴躁、高傲、自私！”
女生震惊地看着金巧，后者自嘲般一笑，说：“不好意思，突然想到的。”
“没关系，我只是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在哪儿呢？天堂？也可能是地狱，总之不用再活着了。”
“金巧？”
眼泪盈着月光，她死死地睁着双眼瞪着那轮月。
二月十六日中午，金巧醒来，习惯性打开手机看新收入难民名单，终于看见了自己认识的人：“江口第三救护站——张予飞”。
“成诚呢？”她喊出来，匆忙穿上鞋下楼去，一路跑到实验楼下，披上碍事的外套推开玻璃门，电梯停运，只亮着一盏灯的大厅里不知何时放了一张桌子在正中间，穿着绿色军服的alpha站起来：“通行证。”
“我上次来不用通行证。”
“这里被征用为军官住所地了。”
“实验室呢？”金巧问。
“没通行证就出去。”
此时有人从楼梯下来，金巧期待着是林漠。
“群青！？”
林群青抬起头：“巧儿！”
两人拥抱。
“你没事了？怎么还穿着睡衣。”林群青托着她的脸颊看了看，又给她拉上拉链。
“我看见张予飞的名字来告诉组长。”她打开手机给林群青看。
“太好了。但林漠不在实验室，我刚去过。”
“林小姐在找林研究员吗？”军官问。
“没错，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每天中午林先生都会跟于小姐去对面吃饭。”他指向学校门口。
“于小姐……”林群青面色铁青。
“于听岚教授。”军官笑着补充道。
金巧拉住林群青的手往外走：“别想那个女人了，我们也去吃饭。”
校园里处处是倒塌的房子和裂开的地面，雪已经消融，天气却依旧冷的怵人，金巧此时感到冷来，却忽的有什么在手上一热。
那是林群青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流不尽的山谷幽泉一般。
“巧儿，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