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色黑凉，蜡烛擎着豆大的火光，暖黄的色调弥散在空中，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
房间太宽，苏婉宁的影子被关在了屋内，沉默着融入满地的阴影中。
下人已经悉数退了下去，苏婉宁在原地站了站，视线刚好落在梳妆台上。
她目光微滞，接着缓步走到台前，伸手抚了抚泛着古色光泽的镜架。
妆台木质细腻，包浆温润，是少有的上品，可苏婉宁却一眼看出，这东西最难得的并不是木料。
她勾起吊叶的拉环，将一扇小屉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已经取走，清新的木香弥散在空气中。
这抽屉不是雕好再嵌上去的，巧匠是用了一整块的红木，将内部都划分开来，细细打磨出了这一套的妆奁。
像这等精巧难寻的器物，在这间房子里竟然随处可见。
黄花梨的绣床上雕着精细的雨打荷叶的图案，书架前的贵妃榻上铺着一整张的白狐狸毛垫，屋内摆设虽已去了不少，但剩下的依旧是难得的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
都是些她从前在苏府，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
胡氏纵然爱女如痴，但到底不过是个后宅夫人，且她虽嫁入相府，但自家身世平庸，哪里来这么多的钱财去置办这些东西，其中大半还是苏父的手笔。
苏婉宁于是联想起了前世自己所住的忧竹园。
那段时光对于重活两世的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可她却也清楚的知道，忧竹园里的陈设古玩都是不知道是在仓库里堆了多久的东西，暮气沉沉，黯淡无光。
只是今生却是苏镜烟搬了进去，想来那边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苏婉宁望着铜镜里那张姣好的美人面孔，心想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蠢呢，旁人给一星半点好的，自己就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全然没想过于别人而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一门心思地贴上去。
当真是，蠢得可怜。
她仔细描摹着镜中自己的眉毛，想着苏镜烟今天早上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丫鬟们伺候梳妆。
谁能想到，不过一日光景，这屋子的主人就换了人。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好妹妹会怎么怨恨地咒骂着自己呢？
苏婉宁微微勾了下唇，这苏家，早就烂到底了。
苏镜烟蠢得要死，胡氏是个十足的毒妇，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料理完这一切，她想，她要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和苏家彻底撇开关系。
——远远地看着，这一家的下场。
而被苏婉宁念着的苏镜烟正巧也念叨着她那个便宜姐姐。
她坐在胡氏身边，牵着对方的衣袖，皱巴着脸道：“母亲，我不想住那个忧竹园，那是给那个野种安排的，就那么几根破竹子，那个破院子丑得要死，我才不要住！”
胡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训斥道：“这会儿倒知道哭了？刚才是谁火急火燎要把自己的院子让出去的？”
苏镜烟不依道：“母亲！你就别说我了，我想住回梅园！”
胡氏见女儿这样，深深叹了口气，抱过女儿好言安慰道：“好烟儿，你如今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女儿家的名声是最要紧的，若是将来你名声有碍，那可是会影响你的姻缘的。”
刚才还一脸倨傲的苏镜烟，听见姻缘二字便立即想起了心底那抹影子，忍不住就脸红起来。
她扭捏了半天，拉着母亲的袖子，最后哼唧道：“就算这样，母亲，那苏婉宁也不能就这么住了我的院子，她怎么配！”
胡氏自然清楚女儿的想法，她安抚地拍了拍苏镜烟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月嬷嬷去教她规矩，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有她为你出气。”
紧接着，她又道：“忧竹园还是得住几天，等过几日你爹爹回府，娘再带你去求你爹爹，说你住不惯，让他把清和园给你。”
苏镜烟听得惊喜连连，她倚在母亲身边，笑得极甜蜜道：“我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
胡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道：“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样，下去吧。”
哄走了宝贝女儿，胡氏冷下脸，坐在妆台前，九娘上前来为她卸环松鬓，她垂着眼，任由人动作。
半晌，胡氏才轻声道：“九娘，你从那丫头今日的言行举止中可否看出什么来？“
九娘正拿了帕子在为她拭妆，温声回答道：“夫人，若是以今日来看，那位心性如何还不好判定，胆子却是不小的。“
胡氏冷笑一声，道：“若是胆子不大，哪里敢住进我烟儿的院子。”
别看她在人前表现得温和，还压着苏镜烟去了忧竹园，但女儿被迫移居，胡氏心中只有更恼恨的。
要不是为了女儿的名声，别说是梅园，就是下人房她都不想让那丫头住进来。
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烟儿不过客气两句，她就蹬鼻子上脸起来，可见是个轻浮的贱货！
对于胡氏的脾性，自幼服侍她的九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眼下顺着她踩了几句苏婉宁，等到主子渐渐收了脾气，她才捧起胡氏的手继续抹香粉。
“主子要是实在不痛快，传个话给月嬷嬷不就成了。“九娘轻声细语，出的主意却是极为老练毒辣，“这些年来，她老人家手底下熬废了多少学规矩的妾室，那位到底也不是正经主子，穷乡僻壤熬苦日子的丫头，身上有个病呀痛呀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胡氏听着有些心动，但很快便摇头道：“不行。”
她指尖轻叩桌面，缓缓摇头道：“不能废了她，那丫头得留着，眼下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九娘点头笑道：“即便如此，那让她吃些皮肉苦也算是为咱们姑娘解恨了。”
这话胡氏没驳，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房间太宽，苏婉宁的影子被关在了屋内，沉默着融入满地的阴影中。
下人已经悉数退了下去，苏婉宁在原地站了站，视线刚好落在梳妆台上。
她目光微滞，接着缓步走到台前，伸手抚了抚泛着古色光泽的镜架。
妆台木质细腻，包浆温润，是少有的上品，可苏婉宁却一眼看出，这东西最难得的并不是木料。
她勾起吊叶的拉环，将一扇小屉抽了出来，里面的东西已经取走，清新的木香弥散在空气中。
这抽屉不是雕好再嵌上去的，巧匠是用了一整块的红木，将内部都划分开来，细细打磨出了这一套的妆奁。
像这等精巧难寻的器物，在这间房子里竟然随处可见。
黄花梨的绣床上雕着精细的雨打荷叶的图案，书架前的贵妃榻上铺着一整张的白狐狸毛垫，屋内摆设虽已去了不少，但剩下的依旧是难得的好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珍品。
都是些她从前在苏府，见也没见过的好东西。
胡氏纵然爱女如痴，但到底不过是个后宅夫人，且她虽嫁入相府，但自家身世平庸，哪里来这么多的钱财去置办这些东西，其中大半还是苏父的手笔。
苏婉宁于是联想起了前世自己所住的忧竹园。
那段时光对于重活两世的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可她却也清楚的知道，忧竹园里的陈设古玩都是不知道是在仓库里堆了多久的东西，暮气沉沉，黯淡无光。
只是今生却是苏镜烟搬了进去，想来那边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苏婉宁望着铜镜里那张姣好的美人面孔，心想自己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蠢呢，旁人给一星半点好的，自己就当宝贝似的供起来。
全然没想过于别人而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一门心思地贴上去。
当真是，蠢得可怜。
她仔细描摹着镜中自己的眉毛，想着苏镜烟今天早上的时候，是不是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丫鬟们伺候梳妆。
谁能想到，不过一日光景，这屋子的主人就换了人。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好妹妹会怎么怨恨地咒骂着自己呢？
苏婉宁微微勾了下唇，这苏家，早就烂到底了。
苏镜烟蠢得要死，胡氏是个十足的毒妇，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料理完这一切，她想，她要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和苏家彻底撇开关系。
——远远地看着，这一家的下场。
而被苏婉宁念着的苏镜烟正巧也念叨着她那个便宜姐姐。
她坐在胡氏身边，牵着对方的衣袖，皱巴着脸道：“母亲，我不想住那个忧竹园，那是给那个野种安排的，就那么几根破竹子，那个破院子丑得要死，我才不要住！”
胡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训斥道：“这会儿倒知道哭了？刚才是谁火急火燎要把自己的院子让出去的？”
苏镜烟不依道：“母亲！你就别说我了，我想住回梅园！”
胡氏见女儿这样，深深叹了口气，抱过女儿好言安慰道：“好烟儿，你如今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女儿家的名声是最要紧的，若是将来你名声有碍，那可是会影响你的姻缘的。”
刚才还一脸倨傲的苏镜烟，听见姻缘二字便立即想起了心底那抹影子，忍不住就脸红起来。
她扭捏了半天，拉着母亲的袖子，最后哼唧道：“就算这样，母亲，那苏婉宁也不能就这么住了我的院子，她怎么配！”
胡氏自然清楚女儿的想法，她安抚地拍了拍苏镜烟的手，宽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月嬷嬷去教她规矩，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有她为你出气。”
紧接着，她又道：“忧竹园还是得住几天，等过几日你爹爹回府，娘再带你去求你爹爹，说你住不惯，让他把清和园给你。”
苏镜烟听得惊喜连连，她倚在母亲身边，笑得极甜蜜道：“我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
胡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道：“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是这样，下去吧。”
哄走了宝贝女儿，胡氏冷下脸，坐在妆台前，九娘上前来为她卸环松鬓，她垂着眼，任由人动作。
半晌，胡氏才轻声道：“九娘，你从那丫头今日的言行举止中可否看出什么来？“
九娘正拿了帕子在为她拭妆，温声回答道：“夫人，若是以今日来看，那位心性如何还不好判定，胆子却是不小的。“
胡氏冷笑一声，道：“若是胆子不大，哪里敢住进我烟儿的院子。”
别看她在人前表现得温和，还压着苏镜烟去了忧竹园，但女儿被迫移居，胡氏心中只有更恼恨的。
要不是为了女儿的名声，别说是梅园，就是下人房她都不想让那丫头住进来。
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烟儿不过客气两句，她就蹬鼻子上脸起来，可见是个轻浮的贱货！
对于胡氏的脾性，自幼服侍她的九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眼下顺着她踩了几句苏婉宁，等到主子渐渐收了脾气，她才捧起胡氏的手继续抹香粉。
“主子要是实在不痛快，传个话给月嬷嬷不就成了。“九娘轻声细语，出的主意却是极为老练毒辣，“这些年来，她老人家手底下熬废了多少学规矩的妾室，那位到底也不是正经主子，穷乡僻壤熬苦日子的丫头，身上有个病呀痛呀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胡氏听着有些心动，但很快便摇头道：“不行。”
她指尖轻叩桌面，缓缓摇头道：“不能废了她，那丫头得留着，眼下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九娘点头笑道：“即便如此，那让她吃些皮肉苦也算是为咱们姑娘解恨了。”
这话胡氏没驳，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