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语（二）
于听岚下地铁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她一时忘了家里还有客人，慌慌张张地输错了三次门锁密码，好在屋里有人听到了动静给她开了门。
“听岚姐姐。”
于听岚双眼一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畀静宝贝儿，抱歉我回来晚了。”
“没关系。我给你做了夜宵，没想到你从学校回来要一个小时，所以有点凉了。”
于听岚换了鞋跟着他走去餐厅，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要一个小时？”
安畀静穿着蓝色条纹的睡衣，熟练的启动微波炉，笑道：“你接手的科研小组里有我的朋友。”
“你喜欢的那位？”
“不是。”安畀静戴上手套端出盘子，又贴心的拿了筷子和勺子，眉眼遮不住的娇羞笑意，“他住在小区门口的酒店里。”
“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抑制剂最多用到二十二岁，你现在的决定，可能就是这辈子要走的路。”
“你也反对？”
“我无所谓，你永远是我弟弟。”于听岚一笑，起身说：“我来洗碗，你早点睡，黑眼圈这么重。”
“我想去找他。”
“找谁！大晚上孤男寡男，一不小心干柴烈火了怎么办？”
“我跟你不是更危险？”
于听岚哼笑一声，边洗碗边道：“那你晚上把门锁好？”
“可我都跟他说好了，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沈言没等到安畀静。
铃声响起，传来消息的也不是安畀静。
“喂？是沈言沈先生吗？”
我只贪图了这几天而已。
“我们尊重你，也希望你给予自己同样的尊重。”
alpha对beta谈及尊重。
“我们并非歧视beta，是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
“知道了。”沈言打断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会跟安畀静分手？”
“嗯。给我几天时间。”
他瘫倒在床上，汇聚力量站起来太困难，他只能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该……一出生就是不平等的。”
那天早晨雪短暂地停了，霞光从青白色的东方照过来，宛如一条缎带落向大地，而大地上依旧是干净明亮的白，无比圣洁，圣洁无比，这样的雪里简直可能埋着星星。
沈言今天约了林漠，但江春大学封校，终究没有“通融”，他顺着天桥一路走回宾馆，眼看着雪越下越大，渐渐地玩雪的孩子也被家长拽回去了，回头看只剩自己的脚印。和盖了雪的红色年绳结，要过年了。
“沈言。”来送伞的是他所爱之人，“你在看什么？”
沈言握住他的手，共举一把伞，回答说：“雪景。”
“好看吗？”
“刚才好看，你一来就把它比下去了。”
“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两人如平常一样说笑着散步回家。可酒店门口站着与街道格格不入的几个人，披着皮草的妇人跟安畀静太像了。
她愤怒地盯着沈言，到两人走近，转向安畀静道：“静儿，不跟我打个招呼？算了，跟我回去。”
沈言拦住畀静，抢先说道：“伯母好，我会履行我说的话。”
“不用您多劳，我亲自来把我的儿子带回去。”
“母亲，你听我说……”
“畀静。”沈言在叫他，“跟我来。”
他们回到了天桥上，那一个个大红色的年绳节已完全被雪盖上。
沈言给他戴上了帽子，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
“我母亲是个Omega，她怀孕之后跟我父亲结婚，我三岁的时候，抑制剂再也没有效果，她去做了腺体切除手术。”
安畀静望着他，不解又愤怒。
“但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我父亲送她去藏区疗养，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
“你没从跟我说过。”
沈言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他换了三个妻子，都是Omega，都死在我面前。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他根本不爱我母亲，他爱的是一个幻影，叫禁忌的Omega。”
“胡说！我爱你！”
“我知道，我爱你畀静。但家庭、性别、社会观念等等，所有这些阻挠，都在让我们的爱变质。
没有祝福的爱情，不会幸福的。”
他们额头相碰，如同依偎在一起的天鹅。
他感到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眼睛上。
“不，会改变的……你等我改变他们……没有什么比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更令人幸福……”
“别哭。”
可你也在哭……
沈言目视着黑色的轿车淹没在雪里。
他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安静的街道，走过干净的天桥，走过透明的冰面。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蓝色的天空，白色的地面，灰色的水，红色的土。他擅长的思考也迟钝下来，路灯这么明亮。等到天黑了，雪也变得淅淅沥沥，最后河面上看不见一丝波纹，风也静了。
“可以结束了。”他想。
“小兄弟，再这么看下去会被冻死的。”
沈言转过头，不知何时桥洞下聚集了不少流浪者，有一位穿着算是整齐的在铺被子，正是向他答话的人。
“我看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是大学生吧？”
沈言转过身，才感觉到冷来，往前走了一步避开了河里冒出的凉气，也看清了那流浪者的样貌：他不老，也算不上年轻，黑黢黢的皮肤上有几丝明显的皱纹，眼睛还是光亮的，头发又油又乱，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明亮而沙哑。
“我常跟弟弟聊天，只是他这几年越来越不爱搭我的话了。说我境界不到，整天想那些俗事。”
“大哥是陆安人？”沈言往前走了几步，帮他把纸箱撕开铺在地上。
“听出来了？”
“陆安口音好认。”
“我是从陆安来这儿的农民工，留在这儿要钱。哎……也就我留下了。”他坐下来，从身侧袋子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给沈言掰了一半。
“谢谢。”
“你们大学生就是会说这些酸话。”
沈言一笑，坐在他旁边，不知为何就向一个陌生人倾诉起来。
流浪者听完，拢着他的肩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机会认识Omega，遇到的alpha也都没几个好人。”
“我听说很多农民工被欠钱，你也是吗？”
“是。”
“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你。”沈言自觉算个知识分子，懂些法律。
“就是那些事儿，欠了工薪不还，不还村里人怎么过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工人都是村里人，沾亲带故的。”
“你找过劳动局吗？”沈言问。
“找过，他们说不归他们管。”
“怎么会？”
“嗨！我们干活就不合法，是人家劳务公司派给别人，别人又包给我们。劳动局说我们这是个人对个人，叫我去告他。”
沈言皱眉，翻手机查找起来，边自嘲道：“跟你一比，我这事儿显得矫情。”
“人情世故还分什么贵贱，你比我那弟弟懂事，你以后会好的。”
沈言无奈地收起手机，没有资格证书承包劳务工作本身就是违法的，何况是个人之间签的协议。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
“对啊，这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听岚姐姐。”
于听岚双眼一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畀静宝贝儿，抱歉我回来晚了。”
“没关系。我给你做了夜宵，没想到你从学校回来要一个小时，所以有点凉了。”
于听岚换了鞋跟着他走去餐厅，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要一个小时？”
安畀静穿着蓝色条纹的睡衣，熟练的启动微波炉，笑道：“你接手的科研小组里有我的朋友。”
“你喜欢的那位？”
“不是。”安畀静戴上手套端出盘子，又贴心的拿了筷子和勺子，眉眼遮不住的娇羞笑意，“他住在小区门口的酒店里。”
“你今年大三了吧？”
“嗯。”
“抑制剂最多用到二十二岁，你现在的决定，可能就是这辈子要走的路。”
“你也反对？”
“我无所谓，你永远是我弟弟。”于听岚一笑，起身说：“我来洗碗，你早点睡，黑眼圈这么重。”
“我想去找他。”
“找谁！大晚上孤男寡男，一不小心干柴烈火了怎么办？”
“我跟你不是更危险？”
于听岚哼笑一声，边洗碗边道：“那你晚上把门锁好？”
“可我都跟他说好了，你就当不知道好不好……
沈言没等到安畀静。
铃声响起，传来消息的也不是安畀静。
“喂？是沈言沈先生吗？”
我只贪图了这几天而已。
“我们尊重你，也希望你给予自己同样的尊重。”
alpha对beta谈及尊重。
“我们并非歧视beta，是与生俱来的自然属性……”
“知道了。”沈言打断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会跟安畀静分手？”
“嗯。给我几天时间。”
他瘫倒在床上，汇聚力量站起来太困难，他只能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不该是这样的……我们不该……一出生就是不平等的。”
那天早晨雪短暂地停了，霞光从青白色的东方照过来，宛如一条缎带落向大地，而大地上依旧是干净明亮的白，无比圣洁，圣洁无比，这样的雪里简直可能埋着星星。
沈言今天约了林漠，但江春大学封校，终究没有“通融”，他顺着天桥一路走回宾馆，眼看着雪越下越大，渐渐地玩雪的孩子也被家长拽回去了，回头看只剩自己的脚印。和盖了雪的红色年绳结，要过年了。
“沈言。”来送伞的是他所爱之人，“你在看什么？”
沈言握住他的手，共举一把伞，回答说：“雪景。”
“好看吗？”
“刚才好看，你一来就把它比下去了。”
“你真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两人如平常一样说笑着散步回家。可酒店门口站着与街道格格不入的几个人，披着皮草的妇人跟安畀静太像了。
她愤怒地盯着沈言，到两人走近，转向安畀静道：“静儿，不跟我打个招呼？算了，跟我回去。”
沈言拦住畀静，抢先说道：“伯母好，我会履行我说的话。”
“不用您多劳，我亲自来把我的儿子带回去。”
“母亲，你听我说……”
“畀静。”沈言在叫他，“跟我来。”
他们回到了天桥上，那一个个大红色的年绳节已完全被雪盖上。
沈言给他戴上了帽子，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
“我母亲是个Omega，她怀孕之后跟我父亲结婚，我三岁的时候，抑制剂再也没有效果，她去做了腺体切除手术。”
安畀静望着他，不解又愤怒。
“但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我父亲送她去藏区疗养，没过多久她就去世了。”
“你没从跟我说过。”
沈言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他换了三个妻子，都是Omega，都死在我面前。他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他根本不爱我母亲，他爱的是一个幻影，叫禁忌的Omega。”
“胡说！我爱你！”
“我知道，我爱你畀静。但家庭、性别、社会观念等等，所有这些阻挠，都在让我们的爱变质。
没有祝福的爱情，不会幸福的。”
他们额头相碰，如同依偎在一起的天鹅。
他感到他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眼睛上。
“不，会改变的……你等我改变他们……没有什么比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更令人幸福……”
“别哭。”
可你也在哭……
沈言目视着黑色的轿车淹没在雪里。
他无目的地走着，走过安静的街道，走过干净的天桥，走过透明的冰面。一切变得清晰起来，蓝色的天空，白色的地面，灰色的水，红色的土。他擅长的思考也迟钝下来，路灯这么明亮。等到天黑了，雪也变得淅淅沥沥，最后河面上看不见一丝波纹，风也静了。
“可以结束了。”他想。
“小兄弟，再这么看下去会被冻死的。”
沈言转过头，不知何时桥洞下聚集了不少流浪者，有一位穿着算是整齐的在铺被子，正是向他答话的人。
“我看你跟我弟弟差不多大，是大学生吧？”
沈言转过身，才感觉到冷来，往前走了一步避开了河里冒出的凉气，也看清了那流浪者的样貌：他不老，也算不上年轻，黑黢黢的皮肤上有几丝明显的皱纹，眼睛还是光亮的，头发又油又乱，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声音明亮而沙哑。
“我常跟弟弟聊天，只是他这几年越来越不爱搭我的话了。说我境界不到，整天想那些俗事。”
“大哥是陆安人？”沈言往前走了几步，帮他把纸箱撕开铺在地上。
“听出来了？”
“陆安口音好认。”
“我是从陆安来这儿的农民工，留在这儿要钱。哎……也就我留下了。”他坐下来，从身侧袋子里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给沈言掰了一半。
“谢谢。”
“你们大学生就是会说这些酸话。”
沈言一笑，坐在他旁边，不知为何就向一个陌生人倾诉起来。
流浪者听完，拢着他的肩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没机会认识Omega，遇到的alpha也都没几个好人。”
“我听说很多农民工被欠钱，你也是吗？”
“是。”
“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能帮你。”沈言自觉算个知识分子，懂些法律。
“就是那些事儿，欠了工薪不还，不还村里人怎么过年？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工人都是村里人，沾亲带故的。”
“你找过劳动局吗？”沈言问。
“找过，他们说不归他们管。”
“怎么会？”
“嗨！我们干活就不合法，是人家劳务公司派给别人，别人又包给我们。劳动局说我们这是个人对个人，叫我去告他。”
沈言皱眉，翻手机查找起来，边自嘲道：“跟你一比，我这事儿显得矫情。”
“人情世故还分什么贵贱，你比我那弟弟懂事，你以后会好的。”
沈言无奈地收起手机，没有资格证书承包劳务工作本身就是违法的，何况是个人之间签的协议。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
“对啊，这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