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达达利亚仍是一身白袍，御一匹棕黑骏马，马上带着几个行囊。钟离打眼一看，只见后头还跟着一匹白马，很像是他昨夜骑的那匹。
达达利亚一见钟离便笑，问他：“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好！”他翻身下马，牵起白马缰绳，向钟离介绍道：“这是宥连，我妹妹的马。”
“我们养的多是战马，个子高大，性子也烈些，和代步的马不同。我怕你骑不惯，就牵了宥连来，它是母马，个头矮些，性情也温驯。”他说着，拉住钟离手臂，引他抚摸那匹白马鬃毛。白马果真温驯，配合地蹭着钟离。
达达利亚见他上了手，才道：“本来我想着你臂力好，胆识也大，未必不能驯烈马。不过今日是没时间带你驯马了，你先骑着这匹将就将就。”
达达利亚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慎重，像是很怕钟离误解自己轻视他。不过钟离本就不是上阵的武将，也的确没骑过北地的高头大马，是以并不觉得唐突，而是笑着道谢。达达利亚便也畅颜：“夜里山间极冷，我已带了裘衣毡帽，你就不必带什么了。轻装就行。”
钟离叹他贴心，也不再客气，上了马：“有劳了！”
在江南也常有骑马出游的时候，但是在苍茫下跑马这还是头一回。钟离举目远眺，只见辽阔无垠的草原有如缃绮，在天地间延展；与远山的黛色及天空的湛蓝融成一幅图画。澄澄的河水即是画上的留白。人在画间，只觉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钟离猛吸一口气、又畅快呼出，偏头一看，达达利亚也正看向他。武人的双眼较蓝天更蓝，此时亮得教人不敢直视。钟离想到他是策马弯弓、奔袭过草原大漠的战士，他定然是见过横海咸飞骊，绝漠皆控弦的壮阔场面。自叹弗如的同时，也被点燃起簇簇心火，所谓“男儿自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哪有男子不想饮马瀚海，弯弓射虏？
达达利亚大笑，马背将他的声音颠得支离，但是钟离仍听清了，他是在喊：“你眼睛好亮！”
钟离不禁也笑出声，回他道：“你也是！”
二人跑了两个时辰有余，到了頍石水饮马，正是日月交替之时。马跑了许久，已疲累不堪。达达利亚梳着棕马鬃毛，脸贴着马首安抚，他用的是鲜卑话，钟离听不明白，但一个音节被重复多次，他猜应该是马的名字，便也学他样子，安抚着白马。
达达利亚见状说道：“其实宥连性子很好，你不必担心。不像我的贺若，才是要时时哄着。”说着，那匹“贺若”打了个鸣，似在不满主人编排它。达达利亚轻笑起来，又揉了揉马的鬃毛，它这才满意了。
钟离道：“你的马实在很通人性。”
达达利亚道：“它是要上战场的马，自然得和主人一心。”
钟离点首，又问：“它叫贺若？是什么意思？”
“汉话里，是忠诚的意思。”达达利亚说：“你别看它脾气不好，其实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给它改了这个名字。你骑的那匹宥连，是云，我妹妹起的。”
“它的确像云一样白。”钟离摸了摸白马。达达利亚摇摇头：“一开始是叫珍珠的。但是我妹妹说叫云儿好，云儿自由自在。”
“原来如此……”
“嗯！”达达利亚牵好两马，从马背上取下行囊，回身递给钟离：“这是裘衣和毡帽，你快穿上，别着凉了。”
钟离谢过他，一面披上皮裘，边问：“此处便是燕然山地界了？”
“是，这是山阴，咱们不用上山了，在河边赏月最好。”达达利亚答：“如果你还想找当年窦宪勒功的崖石刻是看不到了。”
钟离奇道：“你还知道这个？”话音甫落，想起他连刘伶之辈都认得。既身为武人，认得几个功名赫赫的汉将也是自然。便听达达利亚如数家珍：“我少时就爱听这些故事，无论是你们汉人的卫霍、还是大漠的冒顿、且鞮侯。那时我还向父汗发愿，说我长大了亦要做最强的勇士，把我的名字刻在史书里，教后世人都记住我。”
钟离闻言，不免在心中感叹他禀气横强，自幼便胸蕴大志。又思及今日在持节帐中的讨论，钟离心下计较，还是不愿妄加揣测，须臾，便试探问：“按你们的习俗，汗王、可是部落间最强的勇士？”
达达利亚看向他，双眼微眯，唇角翘起个一闪而逝的吊诡笑容。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你们的持节想问的？”
他的眼神此刻有如兽之利爪，紧紧攫住了钟离。势头教钟离想起胡鹰或饿狼，总不是他之前的无害模样。但钟离方寸不乱，平静道：“都想问。”
“哼。”达达利亚嗤道：“按这种说法，我永远做不了最强的勇士。因为……”他猛地逼近钟离，玉面含霜：“我根本做不了可汗。”尽管他气势逼人，但钟离并未后退，而与他紧紧对视。蓦的，达达利亚先笑出了声，往后退了几步。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丢给了钟离：“给。”
“这是……”
“伤药。我看你重心在左腿，右腿定是骑马时磨破了。”达达利亚道：“这药我自己常用的，很管用，涂上不到两个时辰就好了。”
“你做的么？”钟离随口问道。达达利亚笑着摇首：“我妹妹做的，她目下在巫医帐中学医、占诸术。”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钟离侧过身子、涂抹伤药。达达利亚便也转身去捡枯枝，等他捡完，钟离已系好裘衣，坐在岸边石块上。达达利亚拿出燧石铁片，也坐下生火，一面说：“的确，她自幼与我亲近。我还有个弟弟。小时候与我不亲，不想年岁大了，竟爱跟着我了。”
钟离听他语气，应该很是宠爱自己弟妹的，不禁笑道：“你是好哥哥。”
“希望吧。”达达利亚沉下语气，他终于生起了火，暖光罩着他半边脸，柔和了他的棱角，但他的眼睛却阴沉沉的。他不打算说下去，钟离也不是个爱好窥探别人心事的人，二人一时无话。
此时月渐上山，钟离沉默地看着水底已现的半边月影。片刻，才犹豫着开口：“我没有同胞兄弟。”
达达利亚看向他。
“因为我爹娘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不过倒是有许多从兄弟，只是与我都不亲近。”钟离说：“我出身颍川世家，索之簿阀、世代簪缨。衣食自然是丰足的，但是手足之情么……我是没怎么体会到。小时候我也常想，要是我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多好。”
达达利亚看了他良久，忽道：“你可以叫我阿干。”
“阿干？”
“就是哥哥。”他窃笑着递了温好的皮囊和一块小布包与钟离：“我已有一弟一妹，再多一个弟弟也没什么。”
钟离不想理会他的耍笑，但看他已一扫适才的沉窒，心下不免一松。解开手中布包，只见里面是卷起来的饼状物。便问道：“这是什么？”
“好吃的。叫艾买克。”达达利亚一边说，一边自己撕了一大块：“你就着水吃！”
“这也是你妹妹做的吗？”
“不是。”达达利亚干嚼着“艾买克”，摇摇头：“我做的。”
艾买克质地硬，想来干吃很难下咽，钟离还是将皮囊递回去，劝道：“你喝点。”
“我有的。”达达利亚三两口吃完，拍了拍他腰侧别着的皮囊：“我们吃这个不喝酒水，我是怕你吃不惯。”钟离也不再坚持，自己就着水尝了一小块，味道的确可口，不由夸道：“好吃，与南边的面饼不同，别有风味。”
达达利亚自得道：“是吗？不过我只学到皮毛，我磨敦做得比我好吃。”
“你磨敦？”
“就是我娘。”
“不过她过世了。”他挑了挑火堆：“你只能吃吃我做的了。”
提及逝去的至亲，总是很沉重的。钟离不愿他溯及旧殇，便想着换个话题，甫一开口，达达利亚也出了声：“你……”“我……”二人相视一笑，达达利亚道：“你先说。”
“我是想问，这艾买克好似和前日宴上见到的酥饼有些相似？”钟离问。
“不一样。”达达利亚解释：“艾买克是高车人的‘酥饼’，做法不一样的。所以以前，我磨敦是唯一会做这个的人。”
“你娘是高车人？”
“对，她是高车部人。所以不会让我做可汗。”达达利亚摇头：“我王兄就不同。他磨敦、也就是我父汗的可贺敦，亦出身王族。按你们汉人的说法，身份是很正统的。”
“我王兄不喜欢我。这是自然的。”他深深地看着钟离，语气却十分平静：“但是我始终会是他弟弟，除非真有哪一日，他背弃了对上苍发下的誓言。”
即便达达利亚轻描淡写，但钟离仍心下惕然。他知道，塞外与中原没甚区别，只要有人，便有权争。而揽古观今，神器之争不啻为权争中最冷酷的，罔顾纪纲伦常、噬亲杀爱的不乏其人。
山风不大，但吹得周遭更冷了，钟离往裘衣里缩了缩。不禁望向了天上明月，看它如镜高悬，不知已见过多少世间的丑恶。噼啪声让钟离回了神，只见那胡王子往火堆里丢了几竿枯枝，正低着头专注地挑着火。亮光笼着他，让他的沙金色头发看上去如不灭的火源。
钟离想到他适才神色，暗暗叹息：达达利亚或许处境艰难，或许正在受权争倾轧，但他处于风暴中心，仍有自己的准则，实在不可不让人高看。
“你很好。”良久，钟离出声。
达达利亚看向他，见他正一瞬不错地注视着自己，便笑了笑：“我是带你来赏月的，可不是来看我的。”钟离也笑，起身望着天，吐出了一口浊气：“是了，是来赏月的，我盼了一天的双月交辉，可不能错过了。”
注
艾买克*：“馕”从前的叫法（并不一定是北朝时，北朝时叫啥没查到具体资料）
另外有个私设：钟离出身颍川钟氏，衣冠南渡后（尤其到了南朝）虽然家族居高位者寥寥，但还是世家。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想让他有个保送公务员的资格（喂）
可贺敦：柔然可汗妻子的称号
达达利亚一见钟离便笑，问他：“吃过了吗？”
“吃过了。”
“好！”他翻身下马，牵起白马缰绳，向钟离介绍道：“这是宥连，我妹妹的马。”
“我们养的多是战马，个子高大，性子也烈些，和代步的马不同。我怕你骑不惯，就牵了宥连来，它是母马，个头矮些，性情也温驯。”他说着，拉住钟离手臂，引他抚摸那匹白马鬃毛。白马果真温驯，配合地蹭着钟离。
达达利亚见他上了手，才道：“本来我想着你臂力好，胆识也大，未必不能驯烈马。不过今日是没时间带你驯马了，你先骑着这匹将就将就。”
达达利亚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慎重，像是很怕钟离误解自己轻视他。不过钟离本就不是上阵的武将，也的确没骑过北地的高头大马，是以并不觉得唐突，而是笑着道谢。达达利亚便也畅颜：“夜里山间极冷，我已带了裘衣毡帽，你就不必带什么了。轻装就行。”
钟离叹他贴心，也不再客气，上了马：“有劳了！”
在江南也常有骑马出游的时候，但是在苍茫下跑马这还是头一回。钟离举目远眺，只见辽阔无垠的草原有如缃绮，在天地间延展；与远山的黛色及天空的湛蓝融成一幅图画。澄澄的河水即是画上的留白。人在画间，只觉心胸也跟着开阔起来。
钟离猛吸一口气、又畅快呼出，偏头一看，达达利亚也正看向他。武人的双眼较蓝天更蓝，此时亮得教人不敢直视。钟离想到他是策马弯弓、奔袭过草原大漠的战士，他定然是见过横海咸飞骊，绝漠皆控弦的壮阔场面。自叹弗如的同时，也被点燃起簇簇心火，所谓“男儿自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哪有男子不想饮马瀚海，弯弓射虏？
达达利亚大笑，马背将他的声音颠得支离，但是钟离仍听清了，他是在喊：“你眼睛好亮！”
钟离不禁也笑出声，回他道：“你也是！”
二人跑了两个时辰有余，到了頍石水饮马，正是日月交替之时。马跑了许久，已疲累不堪。达达利亚梳着棕马鬃毛，脸贴着马首安抚，他用的是鲜卑话，钟离听不明白，但一个音节被重复多次，他猜应该是马的名字，便也学他样子，安抚着白马。
达达利亚见状说道：“其实宥连性子很好，你不必担心。不像我的贺若，才是要时时哄着。”说着，那匹“贺若”打了个鸣，似在不满主人编排它。达达利亚轻笑起来，又揉了揉马的鬃毛，它这才满意了。
钟离道：“你的马实在很通人性。”
达达利亚道：“它是要上战场的马，自然得和主人一心。”
钟离点首，又问：“它叫贺若？是什么意思？”
“汉话里，是忠诚的意思。”达达利亚说：“你别看它脾气不好，其实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给它改了这个名字。你骑的那匹宥连，是云，我妹妹起的。”
“它的确像云一样白。”钟离摸了摸白马。达达利亚摇摇头：“一开始是叫珍珠的。但是我妹妹说叫云儿好，云儿自由自在。”
“原来如此……”
“嗯！”达达利亚牵好两马，从马背上取下行囊，回身递给钟离：“这是裘衣和毡帽，你快穿上，别着凉了。”
钟离谢过他，一面披上皮裘，边问：“此处便是燕然山地界了？”
“是，这是山阴，咱们不用上山了，在河边赏月最好。”达达利亚答：“如果你还想找当年窦宪勒功的崖石刻是看不到了。”
钟离奇道：“你还知道这个？”话音甫落，想起他连刘伶之辈都认得。既身为武人，认得几个功名赫赫的汉将也是自然。便听达达利亚如数家珍：“我少时就爱听这些故事，无论是你们汉人的卫霍、还是大漠的冒顿、且鞮侯。那时我还向父汗发愿，说我长大了亦要做最强的勇士，把我的名字刻在史书里，教后世人都记住我。”
钟离闻言，不免在心中感叹他禀气横强，自幼便胸蕴大志。又思及今日在持节帐中的讨论，钟离心下计较，还是不愿妄加揣测，须臾，便试探问：“按你们的习俗，汗王、可是部落间最强的勇士？”
达达利亚看向他，双眼微眯，唇角翘起个一闪而逝的吊诡笑容。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你们的持节想问的？”
他的眼神此刻有如兽之利爪，紧紧攫住了钟离。势头教钟离想起胡鹰或饿狼，总不是他之前的无害模样。但钟离方寸不乱，平静道：“都想问。”
“哼。”达达利亚嗤道：“按这种说法，我永远做不了最强的勇士。因为……”他猛地逼近钟离，玉面含霜：“我根本做不了可汗。”尽管他气势逼人，但钟离并未后退，而与他紧紧对视。蓦的，达达利亚先笑出了声，往后退了几步。
他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丢给了钟离：“给。”
“这是……”
“伤药。我看你重心在左腿，右腿定是骑马时磨破了。”达达利亚道：“这药我自己常用的，很管用，涂上不到两个时辰就好了。”
“你做的么？”钟离随口问道。达达利亚笑着摇首：“我妹妹做的，她目下在巫医帐中学医、占诸术。”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钟离侧过身子、涂抹伤药。达达利亚便也转身去捡枯枝，等他捡完，钟离已系好裘衣，坐在岸边石块上。达达利亚拿出燧石铁片，也坐下生火，一面说：“的确，她自幼与我亲近。我还有个弟弟。小时候与我不亲，不想年岁大了，竟爱跟着我了。”
钟离听他语气，应该很是宠爱自己弟妹的，不禁笑道：“你是好哥哥。”
“希望吧。”达达利亚沉下语气，他终于生起了火，暖光罩着他半边脸，柔和了他的棱角，但他的眼睛却阴沉沉的。他不打算说下去，钟离也不是个爱好窥探别人心事的人，二人一时无话。
此时月渐上山，钟离沉默地看着水底已现的半边月影。片刻，才犹豫着开口：“我没有同胞兄弟。”
达达利亚看向他。
“因为我爹娘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不过倒是有许多从兄弟，只是与我都不亲近。”钟离说：“我出身颍川世家，索之簿阀、世代簪缨。衣食自然是丰足的，但是手足之情么……我是没怎么体会到。小时候我也常想，要是我有同胞的兄弟姐妹多好。”
达达利亚看了他良久，忽道：“你可以叫我阿干。”
“阿干？”
“就是哥哥。”他窃笑着递了温好的皮囊和一块小布包与钟离：“我已有一弟一妹，再多一个弟弟也没什么。”
钟离不想理会他的耍笑，但看他已一扫适才的沉窒，心下不免一松。解开手中布包，只见里面是卷起来的饼状物。便问道：“这是什么？”
“好吃的。叫艾买克。”达达利亚一边说，一边自己撕了一大块：“你就着水吃！”
“这也是你妹妹做的吗？”
“不是。”达达利亚干嚼着“艾买克”，摇摇头：“我做的。”
艾买克质地硬，想来干吃很难下咽，钟离还是将皮囊递回去，劝道：“你喝点。”
“我有的。”达达利亚三两口吃完，拍了拍他腰侧别着的皮囊：“我们吃这个不喝酒水，我是怕你吃不惯。”钟离也不再坚持，自己就着水尝了一小块，味道的确可口，不由夸道：“好吃，与南边的面饼不同，别有风味。”
达达利亚自得道：“是吗？不过我只学到皮毛，我磨敦做得比我好吃。”
“你磨敦？”
“就是我娘。”
“不过她过世了。”他挑了挑火堆：“你只能吃吃我做的了。”
提及逝去的至亲，总是很沉重的。钟离不愿他溯及旧殇，便想着换个话题，甫一开口，达达利亚也出了声：“你……”“我……”二人相视一笑，达达利亚道：“你先说。”
“我是想问，这艾买克好似和前日宴上见到的酥饼有些相似？”钟离问。
“不一样。”达达利亚解释：“艾买克是高车人的‘酥饼’，做法不一样的。所以以前，我磨敦是唯一会做这个的人。”
“你娘是高车人？”
“对，她是高车部人。所以不会让我做可汗。”达达利亚摇头：“我王兄就不同。他磨敦、也就是我父汗的可贺敦，亦出身王族。按你们汉人的说法，身份是很正统的。”
“我王兄不喜欢我。这是自然的。”他深深地看着钟离，语气却十分平静：“但是我始终会是他弟弟，除非真有哪一日，他背弃了对上苍发下的誓言。”
即便达达利亚轻描淡写，但钟离仍心下惕然。他知道，塞外与中原没甚区别，只要有人，便有权争。而揽古观今，神器之争不啻为权争中最冷酷的，罔顾纪纲伦常、噬亲杀爱的不乏其人。
山风不大，但吹得周遭更冷了，钟离往裘衣里缩了缩。不禁望向了天上明月，看它如镜高悬，不知已见过多少世间的丑恶。噼啪声让钟离回了神，只见那胡王子往火堆里丢了几竿枯枝，正低着头专注地挑着火。亮光笼着他，让他的沙金色头发看上去如不灭的火源。
钟离想到他适才神色，暗暗叹息：达达利亚或许处境艰难，或许正在受权争倾轧，但他处于风暴中心，仍有自己的准则，实在不可不让人高看。
“你很好。”良久，钟离出声。
达达利亚看向他，见他正一瞬不错地注视着自己，便笑了笑：“我是带你来赏月的，可不是来看我的。”钟离也笑，起身望着天，吐出了一口浊气：“是了，是来赏月的，我盼了一天的双月交辉，可不能错过了。”
注
艾买克*：“馕”从前的叫法（并不一定是北朝时，北朝时叫啥没查到具体资料）
另外有个私设：钟离出身颍川钟氏，衣冠南渡后（尤其到了南朝）虽然家族居高位者寥寥，但还是世家。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想让他有个保送公务员的资格（喂）
可贺敦：柔然可汗妻子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