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到底……晚了一步

“徐老!”

门口,一条血迹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左逸凡镇定了整晚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破碎,他冲进内室,却不敢去触碰倒在血泊中的人。林璟环视一周,拍了拍柳征让他留下,带着莫宇几人追了出去。

  街道旁干枯的枝桠上,点点新绿冒了头,又被空中飘下的红色碎屑盖了满脸。孩童不情愿跟在爹娘身后慢悠悠地采办年货,早约着三两好友拎着鞭炮笑闹着跑开。

人群熙熙攘攘中,自主路一头走来两位并肩而行的公子,居左那人眉目俊美,身穿一袭暗红色大氅,腰间坠着琉璃配饰,手中竟还颠着一把折扇,扇柄上一层白玉色流光莹莹闪着,甚是好看。他一边走着,一边怕人丢了似的去拉身边垂过来的手。他的同伴又是无奈又是嗔怪地轻轻扯了扯,见他不松手也是由得去了。

“凡哥凡哥,你看这个是不是很适合挂在咱们家大门上。”

那贯来浓墨重彩的面庞也在铺天盖地的红中柔软了下来,上前挑拣着合适的样子,买下的东西却在付钱之后统统堆到红衣公子的怀中,只摇着酒葫芦向前走去。

“好呀凡哥,难怪今日付钱这么爽快,原来是要小可给你当苦力的!”红衣公子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珠,笑着追了过去:“哎,凡哥!别走那么快,你看咱们家窗户上光秃秃的那么难看,是不是也要贴些福字沾些喜庆啊。”

“我看这翠竹不错,要不要也种些在院子里,还有这灯也要多挂一些,省得分不清白天黑夜,走到哪儿都是黑黢黢的。”

一抬头,却见那藏蓝色的身影自顾自地向前走,竟是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红衣公子唇边洋溢的笑淡了些许,将怀里的各样东西抱得紧了些,向前追了过去。

“凡哥?凡哥你怎么不等我?”

追着追着,原本热闹的街道兀然鸦雀无声,身边正在挑福字的布衣妇人,摆摊子的小商小贩,嬉笑玩闹的孩童,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无声伫立。

空中传来的歌声便在这样诡异的静寂中显得尤然清晰——

“五湖水,天下汇,武林至尊舍弃谁?”

红衣公子脸上的笑意和温情也在这样的歌声里褪去,眼角处一抹红痕微微扬着,不似胭脂,倒像是目眦含血,邪魅妖冶。

薄唇轻启,逐字逐句地念出了这歌谣的另半阙——

“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此言声落,四周的一切皆如梦幻泡影般撕裂开来,一只细长的手从椅中伸出,将炉鼎里快要燃尽了的香捻熄了。他仰着头,眼眸半睁半闭着,面上显出些许迷茫之色,唇角翘起的弧度竟是有些孩童的娇稚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年岁美梦皆易醒。

空荡荡的青崖山大殿,唯有伶仃烛火苦苦熬着天明,可天真的亮了也无甚区别,还要多用几分心思去应对随处可见的暗杀与谋害。这样的日子他熬的太久了,终于快要熬到头的时候,却又亲手将与世俱焚的棋盘全盘毁去。

“小璟,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只等你到年关。你若不回来,我自有办法寻你。”

想着左逸凡穿着他订做的冬衣靠在门边塞给他一盒醉生梦死,撇着嘴威胁他的样子,林璟捻着指尖的香灰,更加坚定了自己制定的计划。

有道是,一杯新岁酒,犹作异乡身。

说他费尽心机也好,心思不纯也罢,他不过是想......

“小璟,怎么不走了?逛累了吗?”

忽然有人自背后轻轻搂上他的肩膀,林璟恍惚地转头看,正撞入一片藏蓝色中,左逸凡一手拎着刚刚洒落一地的东西,蹙眉看着他。

曾经红尘中的喧嚣与他们无关,后来他们成为了彼此的红尘。

何夕?

今夕。
 
(贰)

“凡哥,你同我讲过七爷和大巫的性子,有他们照看你,我很放心。”林璟靠在门口,眼睛在屋内熟悉的陈设上流连,躲躲闪闪地不往左逸凡身上放:“凡哥,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又贪睡又挑食的,我又不在,万一,万一......”

左逸凡带着点暗劲将空酒壶凌空扔到了林璟的怀里:“万一什么万一,你记着,老子只等你到年关,回来之前打壶酒,要三十年以上的女儿红。”

林璟接下酒壶挂在腰间,笑着点点头:“用不了那么久,凡哥便只说要等到我回来便是了,我们都这样的关系了,怎么说情话还拐弯抹角的?”

“娘子,为夫怎么不记得我们是怎样的关系了?那天蝎王来的巧,不然倒是险些让你这美娇娘压了去,等这催命的钉子拔了,你还是安分些的好。”左逸凡半句不接林璟只是回一趟鬼谷为何如此放心不下,只是懒洋洋地背对他倚着,扯些闲话来谈。

本来就是,那青崖山他不说闭着眼睛都能走熟也差不多了,就算身上还带着点伤,可是取了东西就走,天底下没人有能耐留他下来。

哦,还是有一个为老不尊的前辈来着,奈何被鬼主大人牢牢抓紧了胃。只要他们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称霸武林的打算,这位世外高人才懒得动弹。

抓鬼主什么的,哪有吃饺子顺心,白菜猪肉味的,温小娘子亲手下厨包的。

好吃得很。

林璟掩盖在袖中的手掐的很紧,他渐渐落了唇角的弧度,低低的,有几分可怜地最后问了一句:“那如果老天垂怜世人,真让高人来收了我这小鬼,凡哥,你会为我守寡吗?”

“会。”左逸凡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转身一拳头怼到了林璟的心口处:“我不但会为你守寡,还会每天带一个美人来你灵前,做一场快活事便杀了他让他下去陪你,这样我也算守了你的名位,你在阴曹地府也不至于孤单,满意了吗?”

“甚是满意,果然还是凡哥最知道我的。”林璟攥了一会儿左逸凡的手,终于道:“凡哥,那我走了。”

左逸凡抬头盯了他一会儿,漆黑的眼里看不懂是什么情绪:“嗯,去吧。”

徐老身周的血液呈现喷溅状,应是身后的枪伤所至,所以根本不可能再留下滴落的鲜血,从内室到门口的血液还没干涸,程方禾应该跑不远。

好一出假作真之真亦真啊。

先用“死去”的程方禾吸引了他们的大部分视线,让左右人包括左逸凡和林璟在内都以为陆明城就是犯罪组织的后手,从而将警力全部调到了M集团搜查沐辰的罪证。正趁着平城的警力几乎都用于将被拐儿童送回和协助江城天字队外围的时机,局中无人,程方禾才得以接近平时以他的官职根本无法靠近的徐老的办公室。

或许,他也只是想带走徐老,并未第一时间想下杀手,反而给了徐老反抗之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