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贺延川的故人

  许多人皆对时下的休息日感到不满,原先十日一休沐,可如今学了西方一周七日的计时制式,周六周日能休两天。

  老祖宗的制度都不要了,委实是国人的悲哀。

  两天的休息日一晃眼就过了,濯濯因为杨府这一遭劳心之旅,感觉休的毫无存在感,猝不及防新一周又突然开始了。

  然而一大早,麻烦就来敲门。

  小凤仙与贺延川仿若约好了一般来到奉天女校,二人的目的自然都是濯濯。

  怂怂的方校长对奉天府各种大人物的关系了如指掌,不敢怠慢其中任何一位,只得叫濯濯停了正在上的课,来会客室接见二位贵客。

  途中,濯濯与黄教员偶遇,他阴阳怪气地道,“如今的宋先生可真了不得,可莫要忘了咱们这帮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同僚。”

  说罢,冷哼一声,昂首挺胸扭头走了,努力显露出对攀附权贵的轻视。

  然而,“攀附权贵”的濯濯接见两位贵客后,就陷入无止尽的沉默,等了半天,也不见任何一位说明来意。

  无奈,只得濯濯先出声打破沉默,“不知二位寻我何事?”

  斯斯文文的贺延川按灭手中的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带着温和的笑,“方便借用宋先生半天么,我有几句话想私底下同宋先生聊聊。”

  濯濯无奈摊手,“您可真是毫不避讳,就这么光溜溜的来,方校长可叫你这位贵客吓得够呛。”

  “怕我?小宋先生也怕么?”贺延川笑道。

  “怕你在奉天女校遭遇不测,成了引发南北战争的导火索。”

  “我倒是想为小宋先生打一场仗,可惜我如今的实力比不过封总长。”

  濯濯对他半真半假的玩话一笑置之,又看向一旁的林宣,“林老板别来无恙。”

  林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似是没睡好,眼下一圈乌青,甚至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没了那种飞扬跋扈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寡言,他瞧了眼贺延川,吞吞吐吐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地试探,“宋先生,我……知错了,你可否跟封总长说放了我?”

  濯濯有些意外,看着这样的林宣不免有些感慨,头先那番各凭本事搏封呈真心的言论犹还在目,可少年已然失了灵气。

  “总长未必会听我的……你有什么还是摊开了同他好好说说。”

  林宣面色惨淡的苦笑,似是自嘲,又像是诘问,“为什么呢?你到底有什么好呢?值得他在你面前装出一副好人模样,如今却连骗我也不肯了。”

  濯濯沉默,摆明了不会帮忙的态度,林宣仿佛在意料之中,只是略略有些失望,自嘲笑笑,“宋先生不肯帮我是应该的,我真心祝愿宋先生能被总长一如既往的对待,莫要落得我这般境地。”

  林宣来得突然,走得干脆,在旁听了一耳朵凄凉之语的贺延川,只冷笑着点评,“封呈就不是个惜花的,我江南的风水养人,小宋先生何不换个园子呢?”

  濯濯佯装这是句寻常玩笑,没有回应,直接切入正题,“不知贺军长有何指教,这会可能说了?”

  贺延川带着笑,“自然是能说的,只不过已到了午饭时间,不若我请小宋先生吃西餐,咱们边吃边聊。”

  说着,他靠近濯濯,仗着身高差隐隐现出几分压迫意味。

  贺延川身上淡淡的烟气伴随着沉水香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入濯濯鼻中。比起封呈那极具侵略性浓烈又直接的烟气,贺延川身上的烟草味道更加柔和一些。

  濯濯忽然意识到,哪怕再柔和,眼前的贺军长同封呈其实是同类,都是两头孤狼,只不过是一个亮出爪子,另一个收敛锋芒的区别罢了。

  “怎么了?”贺延川和颜悦色,手上动作却很强势地搭上濯濯的肩,“那我们走吧。”

  若把贺延川比作猎手,那他一定是掩藏的最好的那位。

  今日贺延川没有穿军装,一身深色西装便服,深色西装绣着暗纹,在微弱的阳光下反射出奇妙的光泽,显见的价值不菲。这身行头再配一杆木质手杖,贺延川一举一动都展现出洋人推崇的绅士风度,带着别样的诱惑,会让人一步一步沦陷,哪怕那温柔覆盖在未知表面,也会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西餐厅内,贺延川用法语同侍者点了菜,复又深情地望向濯濯,“我同你讲一个故事。”

  “是前清还未亡之时,我父亲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同南巡的皇帝发生了关系,后来,皇帝走后,我姑姑有了身孕,生下一个男孩。这男孩自然就是皇室血脉,不过宫里没人知道,这般,这个男孩就留在我家被养到四岁,姑姑这才带着他进了京城,认祖归宗进了清廷皇宫。”他仔细盯着濯濯,不放过任何细节动作。

  “自从清廷灭亡后,我便想找我的这位表弟,怎奈他彻底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这样一个故事。”

  “想必保皇复辟党之故,当局对与前朝皇室有瓜葛之人比较敏感,贺军长的故人躲起来了。等过了这阵,定然能寻到。”

  贺延川似笑非笑,“小宋先生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记得先前就说过,小宋先生与我那故人有几分相像。”

  正说着,服务生来上菜了。

  贺延川用法语对侍者说了谢谢,待侍者走后,将装牛排的盘子拨到一旁,身子前倾,势必要同濯濯辩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知小宋先生能否为我解惑,你为何与我的表弟这般相像?”

  濯濯用刀叉整整齐齐地分好牛排后,忽然看到透明玻璃窗外,封呈正冷着脸看向自己这边,他领着一队护兵,在侍者的抗议声中走到两人桌边。

  “贺军长是忘了我的话?有些人不是你能惹的。”封呈冷冷看了一眼贺延川。

  贺延川轻松地笑笑,意有所指道,“若是我就不会这样做,我会信任小宋先生,不会派人监视。”

  封呈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摸出一支烟示意身边的护兵点上,气势先给足了,“贺军长是准备与封某来真的?”

  别看封呈气势恢宏,但他内心有些没底,虽然前世也有贺延川这么一号人,但前世可没有眼前这出。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患得患失,哪怕濯濯先前应下了自己的喜欢,他仍有些不安,毕竟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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