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地狱走向人间

  中元节特别篇(下)于地狱走向人间

  在他杀死雪山孤狼的刹那,格伦也真正代替狼人变成了一头离群的怪物。

  他的战友亲眼见证格伦一命搏命战胜那个怪物,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怀疑,可即便如此,无论他如何辩解,自己的妻儿和同村的住民都只是以为雪夜的那场战斗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但无论如何,格伦再一次失去了归处,鹰隼好不容易在安宁山涧里找到了能够筑巢的地方,却因为一场意外和命运的搅弄再度变成了被世俗孤立的那一个。

  “格伦,你真的要走?”

  将生活必需品全部打包放进背包里面,格伦背起沉重的行囊,笑容却无比轻松。

  战友的妻儿没有与他一起送行,不远处的房子里,格伦还能看到那个小女孩胆怯又嫌恶的眼神,仿佛在为父亲和格伦走得很近而感到担忧。

  “你真的不用在意他们说的那些风言风语!归根结底那件事是我太松懈了!才会…”

  “我没怪你,”格伦抻腰适应了一下行囊的重量,反而有一股解脱之感,“你不是最懂我了吗?即便就这样一直生活在山里,我也不会出事!”

  迎着雪光,他展露出一个略带伤感的笑容,格伦告别昔日的好友,独身往山林中走去。

  男人不顾战友的劝解开始搬进山里彻底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格伦从来不是需要逐流才能活下去的孱弱小鱼——即便是孤身逆流,格伦也能成为攀上瀑布的那条鱼。

  他远比旁人不幸,却也远比旁人更加坚强。

  彻底和人世间断绝联系的日子持续得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久,约莫半年之后,格伦就得知战友在山道上摔断了腿的事情,那时来自雾都的调任令也成了他们家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替他去吧!求你了!泰伦斯先生!我们家不能没有他…你…你不是已经没有需要照料的家人了吗?!”

  别说战友养好伤再去赴任的可能性,他的妻子没办法独自一人支撑家里的开销,再加上格伦的消失使得战友不得不寻找新的猎人合作,这几年来贩售野生动物皮毛的行当逐渐步入灰色产业,也让他的生意越发难做,更何况那些盗猎者也根本不是好惹的对象。

  正是因为要去跟盗猎者赴约看货,战友才会在途中不小心跌落山道,一条腿彻底摔断,即便日后能够痊愈也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或许她也是把这场意外归责于格伦……可当初将他驱逐的不也是你们这些人吗?

  “泰伦斯!大骗子!大大灰狼伤了人,不过幌子一场空!”

  那件事情之后大人们告诫小孩子雪夜不要出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那就是格伦和他战友的故事。

  可笑,分明没有打心里相信过,却依旧任由猜忌和鄙夷疯狂生长,格伦做不到无视那些视线和时刻存在的排挤,他宁愿活成无关人口中的传说,也不想亲近的人因自己付出任何代价的男人。

  半年的时间究竟能让一个人变得多么颓废蹉跎?格伦看着镜中的自己,就慢慢知晓了答案。

  蓄得布满半张脸的胡须,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双眸,他简直就是雪山怪人的另一个版本,但很快这幅面貌就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他答应了战友妻子的请求,不是因为亏欠,更不是因为那莫须有的道德绑架,只是格伦知道自己需要换一个地方,去一个清净抑或热闹的地方,去一个整洁抑或杂乱的地方,去一个稳定抑或动荡的地方。

  去哪里都好,只要去到听不见嘈杂声音也梦不到血色怪人的地方就好,去到能让他渴求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心能够彻底安定的地方就好。

  “好啦!小伙子年纪轻轻可不能整天愁眉苦脸的!”

  一巴掌拍在还在发愣的格伦身上,她的笑声格外豪迈,战友的母亲是镇子上为数不多的高龄老人,熬过了饥荒和战争,而今在村镇里做着裁缝的生意。

  岁月让老人的身形变得佝偻,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即便现在老态尽显,也依旧能看出她曾经也是出众的美人。

  她对自己的儿子相当信任,更是极少数从未怀疑过格伦的人,在得知这个时运不济的老实人答应了儿媳的要求接过调令前往雾都后,还特意要来了格伦的身材数据给他缝制了一身相当高雅的西装,甚至还送上了配套的胸针和领巾。

  胡须和杂乱的长发被一点点梳理修剪整齐,露出齐下的白皙皮肤和一双冷厉的冰蓝色双眸,再换上阿婆贴身量体裁制的西装,五分钟前还是一副邋遢模样的猎人摇身一变成了即便行走在雾都街头也能引来行人瞩目的英俊绅士。

  “给,你的猎枪。”

  裁缝阿婆的老伴也始终相信妻子的选择,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格伦的行李拉到火车站。

  蒸汽火车开始轰鸣,而车站内的乘务人员也开始遣散距离太近的乘客亲属。

  看着昔日还算熟悉的脸庞在车站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格伦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果然,他是没有双足的鸟,终其一生也只能在天空中翱翔,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回去的归宿。

  一股莫名其妙的痛感在双颊上传来,格伦在睡梦中一直紧锁的眉头逐渐挑起。

  不对……是谁在捏我的脸?

  格伦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秦时正半趴在自己身上用双手蹂躏他的脸颊。

  银丝和温热的吐息一同落在格伦的额头上,秦时这时候并没有穿着造型各异的大褂,而是只穿了一套真丝材质的睡衣,敞开的缝隙里能清晰地看到一大片肌肤和挂在乳尖上的水珠,发梢上还萦绕着油墨和檀木香气,看来是刚洗完澡。

  “我说你啊,东西带了吗?晚上没睡好?”

  肆无忌惮地坐在男人的腰腹之上,秦时似乎是嫌弃格伦腰间的皮带有些铬人,索性就又超前坐了坐。

  格伦对这种过于逾越社交距离的接触已经有些麻木,他抓住秦时在自己身上为非作歹的爪子,慢慢睁眼。

  “要的烤布丁放在壁炉上的架子边上,你别闹……”

  最近搬家的各种个问题让格伦不胜心烦,眼下也没了对付秦时的心情。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双美艳通透的赤红色瞳孔却只是这样注视着他,下一秒,格伦被拢进一个香软的怀抱。

  他能清楚地听到秦时的心跳,一个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现在就在他身边,就在这么近在咫尺的地方。

  “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秦时只是凭借本能和从他眼中读出的情绪做了判断,“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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