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从地狱归来

  “格伦——杀了我……求你快…杀了……我……”

  焦黑的碳土上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和断肢残骸,这场战斗持续了足足十五天,在第三天耗尽补给的帝国军队已经被联邦派遣到当地的军队逼上了绝路。

  男人握住战友的手,他已经麻木到连惊惶的表情都难以表释,布满血丝的双眸只剩下悲悯很痛恨。

  “你坚持住…我背你回去…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呢?军队里唯一的军医在三天前就被敌方的游击队员狙杀,战友这种程度的伤情想要撑到帝国军驰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话语只是说出口就让他感到无比讽刺,奄奄一息的战友被他过于僵硬的表情逗得露出了笑容,拖着残破的气音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炮火连天,因为爆炸的余波,趴在战场上一动不动的格伦只能静静地用自己的短刀结束战友的生命,然后从他摊开的手掌里拿出吊坠里和妻女的合照。

  临终之前战友如是说道——

  不要告诉我的女儿安娜我死在这场战争里,她可是永远希望爸爸是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而不是践踏其他人祖国和故乡的入侵者。

  格伦瘫倒在尸体堆上,枪炮和嘶吼声渐渐变得遥远,身为这个伍的队友艺人,他已经没有了继续作战的动力和勇气。

  在茂密的丛林之中进行作战,对于擅长海战的帝国士兵而言无异于是绝对的劣势,就算是以前在老猎人泰伦斯手下受教多年的上士格伦,也难以招架当地早就习惯丛林游击战的民兵。

  他很清楚被派遣的降临的这场战争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大义,只是单纯的利益冲突而带来的流血而已,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必须向每一个发现曾经甚至只是给游击军提供过帮助的本地居民开枪,无论对方是年幼的孩子还是怀胎六甲的妇女。

  “求求你…放过我,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他甚至还没看过一眼这个世界……求你……”

  “砰——!!”

  “你们这些无耻的侵略者!随便找个由头发动战争,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少就那么开心吗?!你们绝对会下地狱!!!”

  “轰——!!”

  “你们这些鬼子杀了我的老婆,杀了我的儿女和孙辈,我诅咒你们一定会遭报应!”

  “咚——!!”

  格伦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但每一个被他杀死的居民的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有刻骨的仇恨,有数不清的憎恶,他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些居民被凌辱蹂躏,即便良心备受谴责,也只能一遍遍重复这种无意义的暴行。

  杀——杀了他们——为了女王陛下——为了帝国的荣耀!

  当初参军也不过迎合帝国的征兵命令,格伦本不是会因为一两句口号而热血上头继而冲锋陷阵的人,但他并非无情,眼睁睁地曾经一同在基地里接受训练一同进入战场的人永远在此地埋骨,也会感受到深深的无助和绝望。

  和故人离别这种事情他体验了无数次,在战场上和敌人浴血厮杀也早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大炮打完就用子弹,子弹用完就用刺刀,刺刀折断就用匕首,直到最后用拳头,用手边的石头,用牙齿用手指,再狼狈的战斗他也经历过,简直像极了草原上的鬣狗,为了生存和猎物无所不用其极。

  在帐篷或者荒地上幕天席地度过的每一个日夜,格伦的脑海中都在不断放映着杀戮和凌虐相关的影片,每一部里他都是切身实地的看客,在这个名为人生的电影院里,他逐渐变得麻木,感觉不到兴奋,也感觉不到悲苦,就好像一个人形的机器——一个真正没有感情也没有欲念的,不死者。

  而格伦也明白,哪怕自己在军中的“英勇”事迹让他收获了不死者的称号,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罢了。

  终于,战争告一段落,在战争中做出卓越贡献的格伦在雾都位置还算不错的地段雾都的生活反倒令他感觉十分拘束。

  于是临行前,他在居所的墙上用红色的油漆写下了一段话便提上行囊潇洒离开——

  “比这里空气更加令人窒息的是人心。”

  格伦获封少尉衣锦还乡,可战争在他人生中留下的阴霾却如影随形,在雪山地带重拾猎人行当的他本该彻底告别那种成日沐血啖肉的日子……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也从未将所谓的民间传说和老人之间口口相传的禁忌和避讳放在心上,不分昼夜不分地点的狩猎让格伦的积蓄变得逐渐充裕起来,各种各样珍奇的猎物和山货,对于经验老到的格伦来说也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和他同样选择归乡的战友则负责将他的猎物进行分解和剥皮,再联系市场上有需求的卖家。

  “人生”的电影院里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个雪夜里在天幕下呈现出野兽形态的东西扑向他和正在与格伦一边拖着猎物一边畅想这东西卖出去之后能卖多少的战友……

  关于雪山狼人会在雪夜出现的传说其实起至今日格伦也不太清楚,可格伦不会忘记那个差点让他们丧命雪山的巨大怪物。

  白色的皮毛,纯金色的瞳孔释放出野性的光,锋利的指爪仿佛能够切断金石,足有两人高的身躯显得骇人恐怖。

  格伦实在是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在被怪物咬住肩膀的情况下用短刀插进对方的喉咙,又是如何一步步将重伤的战友绑在雪橇上一点点运回了镇子。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从风雪中将那个倒霉蛋从死神手中夺回,而当大家在晴天回到格伦所说的案发地点时,狼人的尸体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雪地上没有任何怪物的血迹,也没有任何拖行的痕迹……一切就荒唐得如同一场噩梦,一场属于格伦的噩梦。

  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伤口和这场意外的凶手是除他之外的人,流言四起,镇上居民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逐渐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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