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看有轨电车的偶遇以及后续相关……
第七章
宋先生上报纸啦！
当濯濯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那场生日宴后的第三日了。
其实本该第二日下午就知道的，但那会濯濯没课，忽然起了兴致想去看看在市区内运行的有轨电车。
他先回了趟家，濯濯的“家”是在一处被唤作杨柳台子的小街上，带前后院的旧王朝风格老式建筑，家中除了他自己，还有自称濯濯乳娘身份神秘的帮佣母子俩，——眼下也算不得神秘了，应是前朝灭亡前本就在宋礼这位王爷身边伺候的。
反正就那位孔嬷嬷对杨柳台子百般挑剔的态度来看，应是见过些世面的。
此处自然比不得紫禁城，聚居的不过就是些夹在上流权贵和底层穷人之间，略略小有资产的老百姓，勉强安生，比上不足比下也没余多少。
有的开一家小铺子养家糊口，有的是供职于衙门的小职员，有的在某家医院帮工，自然也有像濯濯这样的，在某所学校教书。
邻居老太太在自家门前架起一台小炉子，炉子上滚开的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肉。老太太看到濯濯，挥舞着刚刚尝过肉汤的铁勺，“宋先生下午没课啊？”
濯濯点点头，冲她腼腆一笑。
从杨柳台子的巷子口出来，沿着中山路直走一刻钟，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奉天府的另一处繁华地段——中山路。
若说和平路是富贵人专属，那么中山路就亲民不少，就表面看来，中山路与和平路大相径庭，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洋货行，骑老式自行车的进步青年，背着枪身着黑色制服的巡警，以及叮叮当当缓慢在人群中穿梭的有轨电车。
大约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些烟火气。
濯濯运气不错，一来就遇到了停靠在路边等客的有轨电车。
他兴致盎然，仔细地捕捉着电车的每一个细节。
兴许运行久了，电车外观有些旧，却恰到好处增添了一种富有时代特色的厚重感。
穿制服的列车驾驶员抽着烟，娇气的女性乘客皱眉用帕子捂着口鼻，穿着质朴的男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角落扶着把手，几位结伴的男学生夸夸而谈引人注目，抱着包袱的老人双目放空，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
兴许是种族缘故，身为物灵的濯濯对这种工业化的机械产物很感兴趣，即便他不很明白电车运行原理，但他很富有诗意地想象电车内部有样式质朴的机械齿轮在转动。
物灵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感在此刻得到升华。
濯濯心中生出一丝遗憾，像有轨电车这样并不能天长地久的物件是无法生出物灵的。
濯濯其实还挺想看看有轨电车的物灵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目送电车离开后，濯濯偶遇了一个人。
“宋先生这是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男子的声音，却自带别样风情，婉转动人，如夜莺鸣啼。
濯濯循声望去，是一名长得极好看的男子，身着白色西装，头发用头油梳向脑后，应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为了凸显出所谓民主与自由的成熟绅士魅力。
这份精致倒是与和平路很相符，出现在中山路上就略显突兀了。
濯濯不太确定来人是否宋礼的旧识，毕竟他也没有接收宋礼的记忆，便用寻常礼节与其交谈，既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密。
不过年轻男子身后跟着几名身着制服腰间别枪的护兵，身旁还有两辆黑色轿车，周遭行人纷纷避让，貌似身份很不一般。
不过说是男子，其实也就一名少年，其面相极年轻，估计年岁比濯濯还要小一些，——嘛~在千进制的仙界，略微换算一下也就18、9岁左右。
估计着装缘故，少年予人一种久经风霜的老成，但面对濯濯，少年人莫名其妙释放出一种倨傲的恶意，“原想说去何处找宋先生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少年轻佻地笑了笑，从左胸上的手巾袋摸出一条质感上乘的帕子，擦了擦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真让人失望，宋先生太过普通了，还以为是多好的人呢，也不过如此，平平无奇，无趣极了。”
濯濯没有应答，只是带着模式化的微笑立在那里，仿佛在看少年，又仿佛眼中空无一物。
这样的态度酿出苍白的无力感，让少年有些恼怒，他仰起头，靠近濯濯，将全身力气化作不屑，“听好了，我是奉天府梨园的台柱子小凤仙，但若是宋先生的话还是叫我林老板。因为小凤仙这个名字是旁人帮我取的，我尤其不希望听到这个名字出自宋先生口中。”
濯濯无奈，拿脚趾想都知道罪魁祸首又是封呈。
真不知道这样一个满世界留情的男人到底有哪点好，难不成是宋礼缺钱缺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缘故？毕竟财政署总长……听着就很有钱。
小凤仙并没留什么发散思维的空间给濯濯，有些咄咄逼人，“直白的说，我是封总长的爱人，而你，不过就是个替身，对待替身，总长向来大方。”
对于这段话，濯濯比较在意的重点是，“话说这时候就有替身这个词了吗？”
小凤仙冷笑一声，“往后咱们各凭本事，看到底谁才能得到总长的真心。”他撂下这句话，领着护兵们坐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遇上小凤仙是偶然，但被他认出来还是因为那份奉天晚报的照片。
被手握报纸，激昂愤怒的进步同僚堵在教员室的时候，濯濯恍然大悟。
领头的是年轻却多少有些显老的教历史一科的黄教员，拜这位所赐，濯濯本该优哉游哉的休息日，全部变成了形式各样的进步运动，有游行示威，有点心极难吃的茶话座谈会，还有意味不明的辩论研讨会等等。
就濯濯本身，在现世学了近代史后，对那个时期的进步青年是怀有敬意的。但当进步青年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比现世996还要惨的007，濯濯就有些烦这人了。
濯濯怀揣报复心态，积极参与了同僚私底下对黄教员的各种恶意八卦。据说，黄先生恋慕的女子因嫌弃其太过贫穷，转投入封家军一位团长的怀抱，如今做了那位团长的姨太太，成日里打牌逛洋货行，好不惬意。在那之后，黄先生便成立了进步青年自助会，暗戳戳与封家等一干军阀对立起来。
难得的是在各方势力博弈之下，在封家度量边缘反复横跳的自助会好歹存活下来并得以壮大。
在大义的背调下，奉天女校不少同僚都加入了自助会。
黄教员自然成了自助会的领头，极有话术，很能调动听众情绪，对着濯濯，他首先没有就事论事，先是激昂地说了一番，“我们所要的民主是真正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倒了个清廷又来个土皇帝，如封家这样的军阀管着咱们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奢靡生活罢了。他们吸食同胞血肉，过着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们难道就眼睁睁任由其压迫吗？”
甚至有图有真相，封公馆生日宴穷奢极侈场景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尤其是作对比的是刊登在同一版面却缩在缝隙里的靠近沙俄几处县城遭雪灾的报道。
这样一对比，别说进步人士，就连濯濯这个假进步都生出封府真不是东西的想法。
黄教员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背叛者自觉的濯濯，话锋一转，“宋先生，你是教国文的，更应该有民主的思想觉悟，你为何要向敌人倒戈。”
嚯！支线来了。
濯濯看向一旁的土地公谢先生，明明摆摆地祸水东引，黄教员顺着濯濯的眼光看过去，果然歪楼，“谢先生怎么不讲几句，每回都不见你发言，莫非谢先生内心并不民主？”
教理科的谢姓土地公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我不是，黄教员不要开玩笑，我自小不大会说话，当着这么多人，我更说不出。”
在黄教员的各式演说下，濯濯烦不胜烦，最终只得用打入敌人内部，以后定会提供各式敌人消息的保证终结这场批斗。
原本该画上句点的一件事，没想到隔日竟升级成社会事件，警察署将那位拍摄濯濯照片的记者羁押了。
宋先生上报纸啦！
当濯濯知道这事的时候，已经是那场生日宴后的第三日了。
其实本该第二日下午就知道的，但那会濯濯没课，忽然起了兴致想去看看在市区内运行的有轨电车。
他先回了趟家，濯濯的“家”是在一处被唤作杨柳台子的小街上，带前后院的旧王朝风格老式建筑，家中除了他自己，还有自称濯濯乳娘身份神秘的帮佣母子俩，——眼下也算不得神秘了，应是前朝灭亡前本就在宋礼这位王爷身边伺候的。
反正就那位孔嬷嬷对杨柳台子百般挑剔的态度来看，应是见过些世面的。
此处自然比不得紫禁城，聚居的不过就是些夹在上流权贵和底层穷人之间，略略小有资产的老百姓，勉强安生，比上不足比下也没余多少。
有的开一家小铺子养家糊口，有的是供职于衙门的小职员，有的在某家医院帮工，自然也有像濯濯这样的，在某所学校教书。
邻居老太太在自家门前架起一台小炉子，炉子上滚开的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肉。老太太看到濯濯，挥舞着刚刚尝过肉汤的铁勺，“宋先生下午没课啊？”
濯濯点点头，冲她腼腆一笑。
从杨柳台子的巷子口出来，沿着中山路直走一刻钟，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奉天府的另一处繁华地段——中山路。
若说和平路是富贵人专属，那么中山路就亲民不少，就表面看来，中山路与和平路大相径庭，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洋货行，骑老式自行车的进步青年，背着枪身着黑色制服的巡警，以及叮叮当当缓慢在人群中穿梭的有轨电车。
大约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些烟火气。
濯濯运气不错，一来就遇到了停靠在路边等客的有轨电车。
他兴致盎然，仔细地捕捉着电车的每一个细节。
兴许运行久了，电车外观有些旧，却恰到好处增添了一种富有时代特色的厚重感。
穿制服的列车驾驶员抽着烟，娇气的女性乘客皱眉用帕子捂着口鼻，穿着质朴的男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角落扶着把手，几位结伴的男学生夸夸而谈引人注目，抱着包袱的老人双目放空，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
兴许是种族缘故，身为物灵的濯濯对这种工业化的机械产物很感兴趣，即便他不很明白电车运行原理，但他很富有诗意地想象电车内部有样式质朴的机械齿轮在转动。
物灵那点少得可怜的情感在此刻得到升华。
濯濯心中生出一丝遗憾，像有轨电车这样并不能天长地久的物件是无法生出物灵的。
濯濯其实还挺想看看有轨电车的物灵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目送电车离开后，濯濯偶遇了一个人。
“宋先生这是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男子的声音，却自带别样风情，婉转动人，如夜莺鸣啼。
濯濯循声望去，是一名长得极好看的男子，身着白色西装，头发用头油梳向脑后，应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为了凸显出所谓民主与自由的成熟绅士魅力。
这份精致倒是与和平路很相符，出现在中山路上就略显突兀了。
濯濯不太确定来人是否宋礼的旧识，毕竟他也没有接收宋礼的记忆，便用寻常礼节与其交谈，既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密。
不过年轻男子身后跟着几名身着制服腰间别枪的护兵，身旁还有两辆黑色轿车，周遭行人纷纷避让，貌似身份很不一般。
不过说是男子，其实也就一名少年，其面相极年轻，估计年岁比濯濯还要小一些，——嘛~在千进制的仙界，略微换算一下也就18、9岁左右。
估计着装缘故，少年予人一种久经风霜的老成，但面对濯濯，少年人莫名其妙释放出一种倨傲的恶意，“原想说去何处找宋先生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少年轻佻地笑了笑，从左胸上的手巾袋摸出一条质感上乘的帕子，擦了擦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真让人失望，宋先生太过普通了，还以为是多好的人呢，也不过如此，平平无奇，无趣极了。”
濯濯没有应答，只是带着模式化的微笑立在那里，仿佛在看少年，又仿佛眼中空无一物。
这样的态度酿出苍白的无力感，让少年有些恼怒，他仰起头，靠近濯濯，将全身力气化作不屑，“听好了，我是奉天府梨园的台柱子小凤仙，但若是宋先生的话还是叫我林老板。因为小凤仙这个名字是旁人帮我取的，我尤其不希望听到这个名字出自宋先生口中。”
濯濯无奈，拿脚趾想都知道罪魁祸首又是封呈。
真不知道这样一个满世界留情的男人到底有哪点好，难不成是宋礼缺钱缺出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缘故？毕竟财政署总长……听着就很有钱。
小凤仙并没留什么发散思维的空间给濯濯，有些咄咄逼人，“直白的说，我是封总长的爱人，而你，不过就是个替身，对待替身，总长向来大方。”
对于这段话，濯濯比较在意的重点是，“话说这时候就有替身这个词了吗？”
小凤仙冷笑一声，“往后咱们各凭本事，看到底谁才能得到总长的真心。”他撂下这句话，领着护兵们坐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遇上小凤仙是偶然，但被他认出来还是因为那份奉天晚报的照片。
被手握报纸，激昂愤怒的进步同僚堵在教员室的时候，濯濯恍然大悟。
领头的是年轻却多少有些显老的教历史一科的黄教员，拜这位所赐，濯濯本该优哉游哉的休息日，全部变成了形式各样的进步运动，有游行示威，有点心极难吃的茶话座谈会，还有意味不明的辩论研讨会等等。
就濯濯本身，在现世学了近代史后，对那个时期的进步青年是怀有敬意的。但当进步青年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比现世996还要惨的007，濯濯就有些烦这人了。
濯濯怀揣报复心态，积极参与了同僚私底下对黄教员的各种恶意八卦。据说，黄先生恋慕的女子因嫌弃其太过贫穷，转投入封家军一位团长的怀抱，如今做了那位团长的姨太太，成日里打牌逛洋货行，好不惬意。在那之后，黄先生便成立了进步青年自助会，暗戳戳与封家等一干军阀对立起来。
难得的是在各方势力博弈之下，在封家度量边缘反复横跳的自助会好歹存活下来并得以壮大。
在大义的背调下，奉天女校不少同僚都加入了自助会。
黄教员自然成了自助会的领头，极有话术，很能调动听众情绪，对着濯濯，他首先没有就事论事，先是激昂地说了一番，“我们所要的民主是真正将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倒了个清廷又来个土皇帝，如封家这样的军阀管着咱们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奢靡生活罢了。他们吸食同胞血肉，过着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们难道就眼睁睁任由其压迫吗？”
甚至有图有真相，封公馆生日宴穷奢极侈场景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尤其是作对比的是刊登在同一版面却缩在缝隙里的靠近沙俄几处县城遭雪灾的报道。
这样一对比，别说进步人士，就连濯濯这个假进步都生出封府真不是东西的想法。
黄教员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背叛者自觉的濯濯，话锋一转，“宋先生，你是教国文的，更应该有民主的思想觉悟，你为何要向敌人倒戈。”
嚯！支线来了。
濯濯看向一旁的土地公谢先生，明明摆摆地祸水东引，黄教员顺着濯濯的眼光看过去，果然歪楼，“谢先生怎么不讲几句，每回都不见你发言，莫非谢先生内心并不民主？”
教理科的谢姓土地公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我不是，黄教员不要开玩笑，我自小不大会说话，当着这么多人，我更说不出。”
在黄教员的各式演说下，濯濯烦不胜烦，最终只得用打入敌人内部，以后定会提供各式敌人消息的保证终结这场批斗。
原本该画上句点的一件事，没想到隔日竟升级成社会事件，警察署将那位拍摄濯濯照片的记者羁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