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那副画被林安小心折好放进了口袋,就像对待来之不易的宝物。

  他在余愚面前展现出赤裸的坦诚,浓烈,炙热的情感如错综复杂的藤蔓枝条,将余愚紧紧缠绕。

  余愚对他而言,是行走在沙漠的旅人偶然找到的绿洲,是贫瘠之地最后一朵玫瑰。余愚是他盛放情感的容器,他毫无保留地将满溢的欲望和爱意通通献给余愚。

  这是爱吗?

  余愚不清楚,这世界上的爱情有太多种。以甜言蜜语为名的爱,以满足私欲为名的爱。有些爱光明正大,有些爱只能躲在暗处。

  迄今为止,余愚得到的爱仅有一样,且只在幼年时昙花一现。他不是迟钝,而是刻意忽略。林安对他的感情更像是小孩吃腻了琳琅满目的糖果,一时兴起想尝尝乱七八糟的廉价没有名字的散糖。

  林安又来牵他的手,不同于以往的十指紧扣,而是若即若离的勾住他的三根手指,他稍一挣脱就会松开。

  无所谓了,他有些随意的想。

  春坞镇和城市里的地方不同,这里没有时兴的奶茶店,没有娱乐场所,只有不平整的楼房和摊贩的吆喝,在现如今这个年代显得格格不入。

  哪怕春坞离锂橞仅一个半小时的距离,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赝品,人造的理想国度。

  不远处传来放鞭炮和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林安总是好奇的,他拉着余愚往前面走。

  只见靠近马路旁的空地搭了一个大棚,里面摆满了桌椅板凳,右边架了一口大锅。烟雾缭绕,十足的烟火气。

  临近饭点,来吃饭的人很多。

  林安以为这是某个露天饭店,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老板,就准备去问那边正在炒菜的人。

  “您好,请问还有位置吗?”

  掌勺人是个大叔,闻言,他抬起头,黝黑的脸颊上布满了晶莹的汗珠。他擦了擦汗,露齿笑道:“进来坐嘛,随便吃,不要钱,都是免费哩。”

  余愚扯了扯林安的衣角,指着大棚最里面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棺材。

  “老人家生前爱热闹,我们这些做小辈就想着让她热热闹闹的走。”大叔话语间没有悲伤之意,倒是一直热情招呼他们去吃饭。

  盛情难却,他们最终还是走了进去。来的人大多是中老年人和小孩,他们坐的那桌全是老年人,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家长里短。

  谈论八卦大概是人类的天性,他们的话题中心迅速转移到余愚和林安身上。

  “小伙子,你真有福气,女朋友好漂亮哟。”

  “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嘛。”

  林安给他们每人倒了杯饮料,一一表示感谢。

  余愚点了点头,他怕开口说话吓到这些人。

  你们眼中漂亮的女朋友,结果是个胸膛平坦,干巴巴的男人。

  不一会便开始上菜了,虽然是办白事,菜依然很丰盛。

  他们聊着天,喝着酒,就像在参加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聚会。每个人脸上都没有悲伤,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葬礼吗?

  吃完饭,林安往桌子底下放了五百块钱。

  余愚最直观的面对了两场死亡,人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而取决于死亡的不同之处,源于他们的亲人。

  王小波曾坦言:我来这个世界,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是来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

  大多数人的生活是平凡的、普通的,本可以简单的过。但有些人却过得心力憔悴,不尽人意。

  人类获得的信息越多,见识的世界越广阔,越是明白有些东西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得到,生活好像失去了意义。

  如果真的有来世,余愚不想再做人类了。他宁愿做野草、野花,将自己放逐于大自然。

  走出大棚没多久,外面刮起了风,吹来了乌云,雨从刚开始的鹅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他们跑到一处没人的屋檐下躲雨,水汽弥漫。门口种着冬青和月季,在雨水的洗礼下,愈加艳丽。

  今年夏季,雨来得格外频繁。

  万幸的是,这场雨只下了半小时不到就停了。太阳再次从云层中升起,一道彩虹挂在天际。

  “人们常说,遇见彩虹代表着痛苦、磨难的结束,意味着快乐即将到来。”林安冲余愚眨眨眼睛:“以前我是不信的,但现在我想信一下。”

  余愚缓缓地说:“这不过是人类对美好事物寄予的说辞,痛苦与快乐不过是一瞬间。”

  林安一愣,和余愚手指交叉,两眼弯弯地笑着:“你好正经啊,人总要靠些美好的事物来调剂生活,不是吗?”

  “若是没达到自己心中所想,不是会更失落吗?”余愚低头抿了抿唇。

  “要先有期待,至于会不会成真,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没遇见余愚之前,林安和他一样,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人类为了逃避现实而构造的童话。

  如今,他却选择相信,因为他想要留住那束快要逝去的三色堇。

  街道被雨淋湿,或许是下了雨的缘故,行人很少。

  林安和余愚走在街上,此刻,他们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牵着手,一起散步。

  余愚眼睛形状生得极好,像两瓣桃花,眉毛也不浓不淡。要是笑起来,应当是盛满了光,眉眼一勾,那光便盛不住了,溢了出来。

  林安飞快在余愚脸上落下一吻,又拘谨又开心:“庆祝我们旅行的第一天。”

  这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余愚面无表情:“想亲就直说。”

  林安惊喜极了:“好想亲你,我现在就想亲你。”

  说完,林安捧起余愚的头,郑重的撬开余愚的嘴唇。

  林安接吻向来不闭眼,余愚也是。他看着林安的眼睛,眼底像闪烁着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几近将他烧伤。

  余愚被亲他亲的有些缺氧,尽管亲了很多次,他依旧没学会换气。白皙如茉莉的手臂揽上林安的脖颈,他不敢再看林安,随即闭上了眼。

  他生来孤独,偏执的认为他不会得到爱,也不会有人来爱他。

  他一次次陷入纠结,怀疑的境地。如果他注定是一颗廉价的散糖,那么在林安腻味之前,在死去之前,放松警惕,沉沦下去。

  两颗心小心翼翼地跳动,奔赴夏日的逃亡。

  —

  我们一起散步,牵着手,然后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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