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旬考答卷

在六公主念念叨叨的担忧中,旬考日终于到了。

  唐瑾卿坐在考场里,翻了翻试卷,这次旬考日,一共三道题,文考《礼记》大学篇,要求默写百余字,字体要求小楷,这就一道题连考了两门功课了。

  然后有一篇时政,一道数学题。唐瑾卿翻完后决定先从简单的开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看完题干,唐瑾卿拿过小狼毫,占了沾墨汁,提笔接着往后写。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一番格物致知,修生、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小楷跃然纸上后,唐瑾卿不由将目光在‘平天下’三个字上多看了两眼,便开始答下一题。

  第二问:‘礼者,不学“礼”无以立,《管子·牧民》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我泱泱大启,周礼之后,桐州一战,我大启获胜,如今漠北来使,该如何以礼待之?’

  唐瑾卿提着笔,盯着题干,思绪却飞到了上辈子,当时桐州一战的胜利唐瑾卿没有机会见识,却亲身经历了燕云一战,大启却是败了。

  当时漠北来使,大启皇帝出迎,礼部钟鼓乐之,珍馐美味不间断的奉上,最后虽以两国邦交睦邻友好为主签了停战协议,但他们还是带走了他们的公主,大量的金银财宝,以及绵延千里的粮队...

  当时的唐瑾卿就伴在萧澈身边,那沉默压抑的场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感受到了皇城的悲哀,正怔怔然久久无言的时候,一道掷地有声之语却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终有一日,我要为这泱泱大启找回尊严,让四方来朝,匍匐于这天地,让他们听到我萧澈的名字就闻风丧胆,让他们知道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男人强悍的言语与决心似乎让唐瑾卿的眼里又有了光。

  唐瑾卿当即落笔写道,‘大桐之胜,乃陛下之荣耀,朝廷之荣耀。我大启周礼之后,自是珍馐之美,数不胜数,礼乐之丰,绕梁三日。只唯恐漠北来使不知珍馐之精致,雅正之绝响。唯有奉上大启最烈的酒,最肥的肉,军鼓扬声,骑射威吓,迎来使,朝天子!’

  唐瑾卿一口气写下应对,恨不得自己的试卷能上疏礼部。她多么希望人们能够记住今日之功,多么希望人们在面对下一次战斗时充满信心。

  换了口气后,唐瑾卿又看向最后一道数学题。

  第一问是出自九章算术《均输》主要讨论按照人口多少,货物远近、运输赋税等问题。

  唐瑾卿一个大家小姐,平时最多跟着母亲理过唐府账册,对各州府的赋税自然是不太了解的,即使是上辈子,也只是接触过王府税收,只是这道题里指的地方又是海宁府,海宁府远在江南,唐瑾卿几世都没出过京城自然是不知道其中情况的,但总不能交白卷。

  唐瑾卿想着书上所录,海宁府地处东海沿岸,水系发达,也算江南水乡,可惜的是因为海寇长年扰边,朝廷下了禁海令,海上贸易便只开了闽南。

  那京城的瀚海楼,东家就是闽南富商。

  但江南虽禁海,好歹是鱼米之乡,货物运输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应极其便利的。唐瑾卿没有出过京城,自然无法想象江南之富裕,心想,那大概也是不如京城的吧。

  唐瑾卿思索一番落笔,大启总人口预计一亿两千万,海宁府也就三十万户,但因其交通便利,商贸发达,漕运日以继夜,全年赋税约五万两白银,已经算不错了,京都大概也就四五十万两左右吧。

  赋税题写完,便是最后一问。

  唐瑾卿看着最后一道题,顿时头大如斗,只见题中写道‘今大启若与漠北战于燕云,斥候报漠北有五万兵马,若王师北上,需备军马几何,粮草几何?’这还不单是个算术题,还是个论述题,就算重活了几辈子,唐瑾卿也不知道啊,这题绝对超纲了!

  联系第一问,若王师出兵,却需要考察海宁府赋税,上辈子燕云一战又是惨败,唐瑾卿一惊,难不成国库里没钱了吗!

  唐瑾卿抓狂的绕了绕自己的头发,见自己附近的同窗们居然都在奋笔疾书,尤其是公主们写的很是起劲。心想,这题大概出在各位公主的心坎上了吧。

  唐瑾卿略一思索,草草将自己的想法写上。

  钟铃一响,考试结束。助教收完卷子,考场中的皇子王孙和公子小姐们非但没走,反而对最后一题还在热烈讨论着。

  “京城距漠北上千公里路,先不说战时损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日行军损耗都要考虑...”

  “且我大启马匹不足,步兵才是优势,若在北部开战,必定处于弱势...”

  “哼,你在说什么鬼话呢,若不在北部开战,难不成等人家打到家门口吗?”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答的!”

  唐瑾卿听着众人将话题带歪,讨论到战术上去了,而且分析来分析去却都是要败的趋势,不由扶额,不过不得不说分析的很是到位。

  六公主萧明暶听着男同学们纸上谈兵,还堕了大启威风不由气愤。

  “瑾卿你怎么答的?”

  “是啊,”大公主萧明珠瞥了男学生们一眼,一把将桌上的疆域图夺了过来,嘲讽道:“上次马术课的赛道上唐小姐差点夺魁呢,可见男人们有时候说的话也不可信,要不唐小姐你来说说?我们大启难道就是赢不了,大启的男人就是要靠公主挡在前面才能安享太平!”

  大公主的话一出,全场寂静,要知道先皇时就是大公主的姑姑长宁大长公主和亲漠北的。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唐瑾卿,有幸灾乐祸的,有撇嘴不屑的,当然还有想要一场胜利的。

  此时此刻,唐瑾卿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一道数学题的事了,唐瑾卿滴汗,心里不断的唾弃自己为何要留下来,但此时面对这么多双眼睛却不得不回答。

  唐瑾卿欠身上前:“瑾卿无才,不知需备军马几何,粮草几何!”

  “哼,我就知道!”有人嘀咕道。

  唐瑾卿没在意,坦然道:“但瑾卿也没有交白卷,虽不知先生会如何判卷,但瑾卿有写:‘若王师北上,若有定远将军为帅定知兵马几何,粮草几何。”

  唐瑾卿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另,田祭田相,素有计相之名,定会备齐军备,我大启虽骑兵不够,但有陌刀阵、神机营配合,定能克敌制胜。瑾卿以为,战斗并非一人之力便能安枕无忧,也并非一人谋划便能制敌千里。”

  瑾卿话音一落,全场寂静,并非瑾卿说的不对,而是瑾卿将当朝大臣指名道姓放在讨论中已经是僭越了。

  “唐瑾卿,你无状!”只听一道少年声传来。

  唐瑾卿一笑,看向那少年:“这位同学,你可知西北军节度使章霖是谁?”

  “正是家父!”

  瑾卿一指疆域图:“这位同学,西北军与云州桐州等九州连城一片,互有调度,若需王师北上,那西北同样危矣。”

  唐瑾卿见对方没有辩解,接着道:“藏书阁有载,定远将军一生坚守北疆,据敌千里,未有败绩,瑾卿佩服,虽不能效仿将军威武,瑾卿亦有学武强身。

  田相当年智计千里,平江南水患,北方灾害,听太医院钱院正道,当年大启天灾无数,瘟疫时有爆发,若非当今英明,由田相调度,文武相成,大启已是满目疮痍。

  瑾卿论及当朝宰辅、将军,无有不敬,若是可以,瑾卿虽是女子,亦想游学千里,修身齐家,为国为民。”

  唐瑾卿一番言论直接指明了三个当朝官员,还将皇帝也夸了一顿,并且为了表示自己的崇敬之情,更是身体力行。谁也不敢说她说的不对。

  “好!”只见堂中一个双目赤红的英俊少年大叫一声:“吾乃定远将军府严二,单名一个朔字,唐三小姐一番话说的我等心潮澎湃,三小姐若游学,不妨叫上我,我也要看一看家祖当年走过的路。”

  大公主萧明珠此时终于缓和了神色:“那就承唐小姐吉言,在场诸人,无不是皇族子弟或公卿之后,须知备战非一日之功,此次漠北来使中更有三王子托雷哈,五公主康顿随行,本宫亦会上疏父皇安排学院出色的代表出席。”

  皇家书院学子不过百余人,又聚集了天下才子,最好的老师,最丰富的资源,学的东西并不比一般考进士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来的少,因此学生中自然不乏佼佼者。

  尽管学院里的学生只要毕业就可以凭借祖荫谋职,再不然就是进入禁军挂个闲职,更有学子直接得了皇帝赏识便可加官进爵。

  但大公主的话一出,学子们无不都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学子们自然是清楚的,因此下了学后,大家纷纷回家向消息灵通的人打听漠北情况,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见证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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