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委
我黏在母亲身边，父亲坐在对面，听着他俩聊天，我觉得真好，赌的那口气早就随着不听话的小石子一起被我踹飞了，只是吃米线的时候够不到醋，明明醋瓶子离父亲很近，我还是抓着母亲的手臂伸了过去，说道：“要那个。”
母亲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叫爸爸给你拿。”
我抱着脑门儿委屈道：“爸爸……”
父亲直接把醋瓶子推了过来。
母亲用筷子狠狠敲他手背，“道歉。”
父亲“啊”了一声，抹了把头发，又挠挠脖子，干脆两手一摊：“什么道歉，吃饭呢，快，吃饭……”
母亲喊了他的全名，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把认错当作丢脸，把道歉看成服软，扭扭捏捏的样子像小媳妇儿，一点也不帅。
我点点头，重复道：“小媳妇儿，不帅！”
父亲哭笑不得，“闭嘴，你懂个屁，瞎说什么，当闺女的能这么跟爹说话吗？”
我转头就叫唤：“妈妈！”
父亲认栽了，“得得得，我叫你祖宗，我跟你道歉，跟你说对不起，你真是……你俩人真是……哎呦喂，我错了行吧，都是我不对，咱吃饭吧媳妇儿……”
朕心甚慰，食欲大增。
在古镇呆了小两日，回家途中我坐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还能接受到外界的声音。
我听到母亲说她从前以为父亲开车的时候总是扭头看她，学车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在看后视镜，父亲哈哈大笑，说了句顺便也看看老婆，老婆你今天真漂亮。
从古镇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趴在父亲床边，有件事情想请教他。
父亲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果不其然吓了一跳，瞬间惊醒周公。
放假前，我在黑板上留了班群号码，只是个私底下的同学群，既没有家长也没有老师，方便联系也方便唠嗑。
我在无意中发现顾辰的QQ账号非常古老，只有五位数，默认头像，昵称是个句号，等级高得吓人又离谱，注册时间是1999年——上个世纪的号码，不可思议，那年我还没有出生。
顾辰说这个账号是他爸爸的，至于为什么要选个句号做昵称，是因为他妈妈的账户昵称就是个逗号。
在互联网和电子设备并没有普及的上世纪末，很少有人接触或者了解到何谓通信软件，我不禁好奇顾辰父母从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最直观也最符合事实的推测就是，他们并没有困宥于山城小镇，他们曾接触过外面广远的世界，甚至不仅仅如此。
我对芋圆的话产生了质疑——并非她所说尽是流言蜚语，而是她的话另有隐情。
我不太愿意主动地去深入了解顾辰的家庭背景，因为受不了自己也变成流言传播链中的一环，做不到对他指指点点，更不想知道这种事情被他发现之后，他会怎样看待我这个喜欢背后说闲话的同桌。
芋圆的话像是搭起一道门槛，让真相到此为止吧，越过去就是逾矩，就是不应该。
可我心里仍然存在朦朦胧胧的侥幸，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家庭并非像别人所说那样不堪，他那种少年人才有的自信与蓬勃不比任何正常家庭出身的孩子缺少半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父母的事情，我一定会以为他和我一样幸福。
所以我犹犹豫豫，向父亲提起了他。
既然老家是乡里同村，那么父亲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家事，甚至应该了解得更多。
果不其然，我的质疑在父亲这里得到了验证。
“他们家啊，我当然知道，我还认识他们夫妻俩呢。”
父亲伸了个懒腰，说道：“他妈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农村走出来的女大学生是真了不得。两口子是相亲认识的，他爸是临市人，咱们刚刚去过的古镇，就是他们那边新开发的旅游景点。”
父亲点了根烟提神，要我提前打开窗户，并且不准我跟母亲告状。
他讲得非常平淡：“俩人结婚过了两三年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也不过一两岁。那年正月我和你妈带你回村里的时候，还跟他们碰见来着，身边带了个小娃娃，已经会走路了，也是一家三口，就是那年春天出的事，村里镇上都传遍了。”
我急切想要知道前因后果，抓着耳朵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你着什么急，才多大年纪，净问这些事，跟坐在村口嗑瓜子儿的妇女们一模一样。”
父亲把烟灰磕在桌上，然后用纸巾擦去作案痕迹。
“呐，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就算听不懂，我也不解释。总之你那个小同桌，他妈长得太漂亮了，有人起了贼心……听说他爸掰断暖气管捅穿了那男的心脏，他以前是当兵的，在内蒙哪个军区，退役后结的婚，手劲儿挺大哈。”
父亲摁灭了烟头，“要我说，一击毙命是最不愉快的做法，不如把人肢解冲进下水道，或者剁成烂泥喂狗。明哲那案子最后判得憋屈，什么防卫过度致人死亡，涉嫌故意杀人罪，算算也快十二年了，还没放出来。”
事情原委，竟是这样，我懵然道：“顾、顾明哲？”
父亲“啧”了一声，“你咋这么没大没小？人家是你同学的爸爸，跟我一个辈分，你连名带姓瞎喊什么？”
我甩了甩脑袋，“不是，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不尊重人，只是头脑一热，话到嘴边就溜了出来。
“那顾辰的妈妈，是不是有精神病……”
“啊，抑郁症算精神病吗？”父亲嘀咕一句，倒在沙发上，举起一只手说道：“我只知道她好像得过抑郁症，带着孩子在临市和公婆生活，一直没再找个男人。明哲他爸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老兵，福大命大，结果愣是因为这件事垮了身体，早几年两位老人先后离世，走之前也没能见儿子一面。后来陈玫带孩子回了娘家，她那个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不赡养亲生父母，也不帮扶兄弟姐妹，混蛋得很。”
顾辰的妈妈，名叫陈玫，这个名字我在他的学籍信息表见过。
母亲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叫爸爸给你拿。”
我抱着脑门儿委屈道：“爸爸……”
父亲直接把醋瓶子推了过来。
母亲用筷子狠狠敲他手背，“道歉。”
父亲“啊”了一声，抹了把头发，又挠挠脖子，干脆两手一摊：“什么道歉，吃饭呢，快，吃饭……”
母亲喊了他的全名，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把认错当作丢脸，把道歉看成服软，扭扭捏捏的样子像小媳妇儿，一点也不帅。
我点点头，重复道：“小媳妇儿，不帅！”
父亲哭笑不得，“闭嘴，你懂个屁，瞎说什么，当闺女的能这么跟爹说话吗？”
我转头就叫唤：“妈妈！”
父亲认栽了，“得得得，我叫你祖宗，我跟你道歉，跟你说对不起，你真是……你俩人真是……哎呦喂，我错了行吧，都是我不对，咱吃饭吧媳妇儿……”
朕心甚慰，食欲大增。
在古镇呆了小两日，回家途中我坐在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还能接受到外界的声音。
我听到母亲说她从前以为父亲开车的时候总是扭头看她，学车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在看后视镜，父亲哈哈大笑，说了句顺便也看看老婆，老婆你今天真漂亮。
从古镇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我第二天一大早就趴在父亲床边，有件事情想请教他。
父亲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果不其然吓了一跳，瞬间惊醒周公。
放假前，我在黑板上留了班群号码，只是个私底下的同学群，既没有家长也没有老师，方便联系也方便唠嗑。
我在无意中发现顾辰的QQ账号非常古老，只有五位数，默认头像，昵称是个句号，等级高得吓人又离谱，注册时间是1999年——上个世纪的号码，不可思议，那年我还没有出生。
顾辰说这个账号是他爸爸的，至于为什么要选个句号做昵称，是因为他妈妈的账户昵称就是个逗号。
在互联网和电子设备并没有普及的上世纪末，很少有人接触或者了解到何谓通信软件，我不禁好奇顾辰父母从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而最直观也最符合事实的推测就是，他们并没有困宥于山城小镇，他们曾接触过外面广远的世界，甚至不仅仅如此。
我对芋圆的话产生了质疑——并非她所说尽是流言蜚语，而是她的话另有隐情。
我不太愿意主动地去深入了解顾辰的家庭背景，因为受不了自己也变成流言传播链中的一环，做不到对他指指点点，更不想知道这种事情被他发现之后，他会怎样看待我这个喜欢背后说闲话的同桌。
芋圆的话像是搭起一道门槛，让真相到此为止吧，越过去就是逾矩，就是不应该。
可我心里仍然存在朦朦胧胧的侥幸，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家庭并非像别人所说那样不堪，他那种少年人才有的自信与蓬勃不比任何正常家庭出身的孩子缺少半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父母的事情，我一定会以为他和我一样幸福。
所以我犹犹豫豫，向父亲提起了他。
既然老家是乡里同村，那么父亲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家事，甚至应该了解得更多。
果不其然，我的质疑在父亲这里得到了验证。
“他们家啊，我当然知道，我还认识他们夫妻俩呢。”
父亲伸了个懒腰，说道：“他妈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农村走出来的女大学生是真了不得。两口子是相亲认识的，他爸是临市人，咱们刚刚去过的古镇，就是他们那边新开发的旅游景点。”
父亲点了根烟提神，要我提前打开窗户，并且不准我跟母亲告状。
他讲得非常平淡：“俩人结婚过了两三年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也不过一两岁。那年正月我和你妈带你回村里的时候，还跟他们碰见来着，身边带了个小娃娃，已经会走路了，也是一家三口，就是那年春天出的事，村里镇上都传遍了。”
我急切想要知道前因后果，抓着耳朵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你着什么急，才多大年纪，净问这些事，跟坐在村口嗑瓜子儿的妇女们一模一样。”
父亲把烟灰磕在桌上，然后用纸巾擦去作案痕迹。
“呐，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就算听不懂，我也不解释。总之你那个小同桌，他妈长得太漂亮了，有人起了贼心……听说他爸掰断暖气管捅穿了那男的心脏，他以前是当兵的，在内蒙哪个军区，退役后结的婚，手劲儿挺大哈。”
父亲摁灭了烟头，“要我说，一击毙命是最不愉快的做法，不如把人肢解冲进下水道，或者剁成烂泥喂狗。明哲那案子最后判得憋屈，什么防卫过度致人死亡，涉嫌故意杀人罪，算算也快十二年了，还没放出来。”
事情原委，竟是这样，我懵然道：“顾、顾明哲？”
父亲“啧”了一声，“你咋这么没大没小？人家是你同学的爸爸，跟我一个辈分，你连名带姓瞎喊什么？”
我甩了甩脑袋，“不是，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不尊重人，只是头脑一热，话到嘴边就溜了出来。
“那顾辰的妈妈，是不是有精神病……”
“啊，抑郁症算精神病吗？”父亲嘀咕一句，倒在沙发上，举起一只手说道：“我只知道她好像得过抑郁症，带着孩子在临市和公婆生活，一直没再找个男人。明哲他爸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老兵，福大命大，结果愣是因为这件事垮了身体，早几年两位老人先后离世，走之前也没能见儿子一面。后来陈玫带孩子回了娘家，她那个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不赡养亲生父母，也不帮扶兄弟姐妹，混蛋得很。”
顾辰的妈妈，名叫陈玫，这个名字我在他的学籍信息表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