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暑气熏蒸,蝉叫了一整天。教室墙壁上挂着的显示器赫然写着倒数第三天。高中生涯即将拉下帷幕。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响动,学生们正用一道道题编织有关未来神圣的梦。

  所谓青春大概就是这般,有欢愉,有悲戚,汗水与泪水交杂。

  而余愚的青春颓败,丧气,是没有任何记忆点,充满沉郁,一瞬而过的青春。

  当被问及志愿时,他答不清楚。

  “骗人的吧。”

  “他成绩这么好,说不定已经保送了。”

  “讲一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小气鬼。”

  林安捂住余愚的耳朵,对他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我好饿。”

  他们穿过人潮拥挤的走廊,蝉为他们奏响胜利的赞歌,耳畔的风声则是他们向未来开战的旗帜。这一刻,好像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食堂只剩了些残羹冷饭,林安拉着余愚去了小卖部,买了最后一袋三明治。

  他们坐在林荫处的长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光影斑驳,忽明忽暗。

  “我计划考完第二天就启程,你觉得呢?”林安撕开三明治的包装,咬了几口就没在动,随手丢给了不远处躲在草丛里的猫。

  余愚低着头,盯着地面,过了几秒才说道:“考完当天也行。”

  林安蹲下身,歪头去看余愚:“我想晚一点。”

  再晚一点。

  当晚,容景寒打来电话。大概内容就是让余愚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就行,又说考完想请他吃饭。

  林安的父母常年出差,分别给他转了一笔钱。他们之间只有金钱作为纽带,脱离了基本的亲人之间的爱与交流。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正如余愚所说,或许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幸福的,但这是基于不同层面上的幸福。好比围城,我羡慕你的同时,你也正在羡慕我。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人们远离自然,住进由钢筋混凝土铸造的房屋。在人性的角逐中,慢慢分裂割据成两个个体,丧失了天然情感,只有少部分人保持清醒。

  林安冷不丁的说道:“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我会是你灵魂的摆渡人吗?”

  余愚打了个哈欠,小声嘟囔道:“后半句错了,不是我字。”

  林安当然知道,他几乎是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他感到后悔,如果早在两个多月前就主动认识余愚,他们的开场也许会截然不同。

  这段时间他总在后悔,包括前几天偶然出现的“十五岁”的余愚。他开始怀疑他对余愚的情感,是爱还是其他。可他不会爱人,他怕余愚觉得爱不过如此。

  “可能是我记错了。”林安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林安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阿余,我好头疼,脑子如同一团浆糊。我不知道该填报哪所大学,你可以给我提点建议吗?”

  余愚思索片刻,说:“你不该来问我,你知道的,我不过是将死之人。”

  “原来我从未改变过你。”林安低声呢喃,随即他脸上挂起笑容:“我会尽力而为,连同你那份一起。”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迎来了高考。

  林安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为余愚做了份早餐。吐司烤得有点糊,鸡蛋煎得有点焦,只有牛奶中规中矩。

  对上林安期待的目光,余愚违心的说了一句味道还不错。

  进考场前,林安悄悄牵起余愚的手,虔诚的吻落在他的手背。

  从幼儿园到高中,中间这十几年的岁月全为了此刻。当卷子发下来时,余愚犹豫了。他的理想是什么呢?他是否畅想过未来呢?

  监考老师见他迟迟不动笔,便走过来问他:“同学,是笔没墨了吗?”

  “有墨,不,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开始答题。”

  本能战胜了漂浮不定的思想,就让这场考试为他单薄的人生画下句号吧。

  走出考场,人声鼎沸。有家长为他们献上鲜花,有朋友为他们献上亲切的拥抱。余愚身处其中,只觉得吵闹。

  “阿余,祝你从此迈步新征程。”

  是林安,他手里抱着一大捧红色的三色堇。

  余愚愣在原地,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感到疑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林安取下一束三色堇,对着余愚比了比:“果然还是红色衬你。”

  三色堇最终被管家放进花瓶,因为实在太多,前前后后共装了七个花瓶。

  他们没有像其他考生一样,热火朝天讨论着题的对错。相反,他们安静的吃饭,沉默不语。

  管家守在一旁,他早已习惯了这副场景。少爷总是会先开口,这段友谊,他处在下风。

  吃完饭,林安打开行李箱,准备收拾东西。

  “阿余,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余愚对这些事向来不挂心,他指了指林安,算是默许。

  林安从衣柜拿出他在网上给余愚买的衣服,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余愚坐在一旁,看林安忙前忙后。

  【妈妈:阿余,妈妈今天有事抽不开身,明天妈妈会在外面等你。对了,盛叔叔也会来,他说要给你接风。】

  看来这场婚姻令容景寒改变了许多,她开始学着去做一位合格的母亲。

  余愚百无聊赖的转了转手机,才打字回复。

  【余:不用,我和林安一起。】

  【妈妈:他的父母应该会来接他,下次和他一起也是可以的。】

  【余:他父母同意了。】

  事实上,余愚住进来这两个多月,从未看到过林安的父母,甚至连声音都没听见。

  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和林安的确是同类,毕竟有着相同的境遇。

  【妈妈:那我等你。】

  【余:好。】

  余愚倒在床上,事情明明在慢慢走向好的发展,他却高兴不起来。

  死亡裹挟他的思想,经年累月形成了一道疤。

  撕掉它,注定连皮带肉。

  —

  起初,我只想驯养他。

  就像小王子驯养狐狸。

  久而久之,我心已沉沦。

  他不知何时变成了玫瑰。

  是我反被他驯养。

  我的三色堇,请尽情盛开。

  请永远记住我,并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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