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相似
五年前，按照西陵的年号来算，应该是天明元二十六年，彼时的阿笙还只有十岁，那是她第一次在阁楼之中见到的第一个少年。
铁蹄的声响混合着少年青涩的声音，满天的大雪落在少年的肩上，青丝远远瞧去像极了白发。皑皑白雪，瞬时间落上马蹄印记，那是他来时的路。那时的他尚且憨憨，却是不同如今一般，未曾认生，傻傻地冲着阿笙笑着，听着王妃的话，唤她一声，“公主金安。”
少年的眉宇轩昂，眉毛涂螺黛般黑亮，面容秀美，一双炯炯的眼睛神采飞扬，骨玉石般硬朗。
阿笙穿着单薄，精薄的罗提花里衣外仅是一件砖红色的唐褙子，唯一取暖的就是手中那一盏刚倒入的茶水，其上还飘着屡屡不绝的暖烟。她将手中的那盏茶递给他，“冷吗？外面。”
里屋其实不太冷，只是阿笙身子骨不太好，极易怕冷，稍有不慎便会生病。近些日子比以往要好些，索性倒也减了些衣物，没想到今日又下起了雪。
想来，今晚又是难熬了。
“不冷。”
边说边拒了茶水，想着区区一个男儿身，怎能如此就怕冷呢，“只是公主一女儿身，想是经受不住外头刺骨的寒。”
阿笙轻轻吹了一口，茶水面泛起条条波纹，轻轻抿了一口，已是没有那么烫，便又喝了一口，“你叫什么？如此瞧不起女儿身？”
母妃笑着摸摸阿笙的头，“小公主，他以后就是专门负责保护你的将军了。”
“对，以后不管谁欺负你，我齐衡都会保护好你。”
齐衡，他叫齐衡，好好听的名字啊！
那一刻，她多想问母妃她叫什么，可是看见母妃额头碎发下的淤青，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
阿笙拨了拨了垂在锁骨处的青丝，绣面芙蓉一笑开，冁然一笑，似是那夏日朵朵盛开的荷花。
望着齐将军远去的背影，忆起从前漫漫。
那年，凄凄寒夜，少年站在床前，端来一盏茶水，问她，“公主，夜间天寒些了，可冷？”
阿笙喜笑颜开，大口大口地喝着那盏茶，抹嘴一笑，“只是夜间这足有些发凉，过会儿也许久会暖和些。”
少年意气风发，行事果断，伸手探探了，阿笙娇羞地躲开，“你这是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可懂？”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阿娘教你的？”
他还是伸手继续探她的脚，见阿笙点点头，少年一笑，“那是中原女子才会如此，何况即便如此，大不了我齐衡娶了你。”
他摸到了阿笙那冰凉的脚，那脚生的极小，分明便是裹了足的。
“你叫什么？你不是公主吗，为何你要住在这里？”
阿笙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大家从来都只叫她公主，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只能待之阁楼中，只是她不想然让父王欺辱母妃。
她很想离开这里，很想去梦里那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她记得那里有一颗枇杷树在等她，只是母妃告诉她，那只是她的一场梦，一场奇异的梦。后来，连这个梦也忘记了。
只是五年，匆遽五年，少年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阿笙知道，是自己亏欠了他。
若不是她，父王也不会将他送往军营，也不会将他磨炼成如今这样。
现在的他眼里，只剩下忠义。
“齐衡……”
阿笙叫住长廊拐弯处的他，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今日七夕，你是不是该去看看你的妻儿了？”
三年前，父王为其指婚，所有人都以为齐衡觅得了好姻缘，可齐衡从来喜欢的就不是林念柔。
所谓的成婚，不过就是王上对他的一种限制。
齐衡愣在原处，压住内心的火气，只言未语，甩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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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近午时，齐衡便离府。
阿笙早就料到齐衡还是会去府外看望林念柔，他从来就没有不把她的话不放在心上。
“奴月，奴月……”
才一炷香，奴月便又开始寻不见人影，这几日总是神神秘秘，阿笙心里头也颇为烦闷，无心管她，也任由她去。
阿笙在府上四处游走着，见着那假山上有个果子，便爬了上去。
原来是一个装饰品。
阿笙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假山上，仔仔细细地回忆从前，才发现，好像那些回忆都不属于她。
那里，除了那间阁楼，再没有一片土地留下过她的痕迹；那里，除了母妃，再没有一个人会怀念她；那里，除了嘲笑还是嘲笑……
反是西陵，满街的繁华，不清不楚的争吵，还有一见倾心的公子！
想着想着，阿笙便慢慢地沉睡过去。
睡足醒来的时候，阿笙闭眼伸着懒腰扭动身子，恍惚间听到一句，“轻点”，那是一个低沉的男声，阿笙吓得蹬腿踢了过去。
“你一女子，怎就如此大的劲呢？”
阿笙定眼一看，竟是萧穆景。他坐在地上，皱眉着眉头，翘腿揉捏胫胻。
“你，你，没事吧，伤着了吗？”阿笙替他轻揉小胫，担心地的问道。
萧穆景看着他，啧啧了一声，道，“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不日必有大事来临，果不其然，今日还真就受伤了。”
阿笙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咬牙使劲一捏，他嗖的一句尖叫，“痛，痛，痛。”
“看以后还笑话我。”
阿笙又伸伸懒腰，躺下，望着满天的星辰，触及月光，柔柔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萧穆景也跟着阿笙躺下，枕着双手，一声叹息，侧头看着阿笙的侧脸，“来看你啊，七夕怕你一个人孤单，作为西陵臣子，我不得来慰问一下你嘛！”
阿笙还是戴着面纱，萧穆景看不见她的模样。
“萧穆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阿笙突然转头，目光灼烈的凝视着他，温情脉脉。
那日，面纱下的丑陋，尽在他眼底，他虽是一句话未说，可阿笙还是惶悚不安。她知道世人都是以容色示人，绝代风华的年龄，正是姿色最妙之时。
失了芳华，便失了永生。
何况，他——萧穆景，如此一个留恋花街柳巷之人。
“萧穆景，如果，我天生丑陋，是不是便像昨日那般，受尽凌辱？”
“若是我当真落下疤，那该如何？”
萧穆景移动身子，凑进些，“怎么办？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说罢，还轻敲了阿笙的额头，又转过身去，平躺阖眼养身。
阿笙摸着方才被敲的地方，噘嘴又轻叹气，心里有些失落，随即又起身压在他身上。
他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阿笙，“你干嘛，下去。”
他想要推开阿笙，却下不了手。
“萧穆景，你娶我可好？”
阿笙再靠近些，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急促的脉搏心跳。
突然，烟火四起，点亮漆黑的远处。
“我……”他的声音极小，小到阿笙还没有听见，便又开口，“你喜欢我吗？”
“没关系，你会喜欢我的。”
铁蹄的声响混合着少年青涩的声音，满天的大雪落在少年的肩上，青丝远远瞧去像极了白发。皑皑白雪，瞬时间落上马蹄印记，那是他来时的路。那时的他尚且憨憨，却是不同如今一般，未曾认生，傻傻地冲着阿笙笑着，听着王妃的话，唤她一声，“公主金安。”
少年的眉宇轩昂，眉毛涂螺黛般黑亮，面容秀美，一双炯炯的眼睛神采飞扬，骨玉石般硬朗。
阿笙穿着单薄，精薄的罗提花里衣外仅是一件砖红色的唐褙子，唯一取暖的就是手中那一盏刚倒入的茶水，其上还飘着屡屡不绝的暖烟。她将手中的那盏茶递给他，“冷吗？外面。”
里屋其实不太冷，只是阿笙身子骨不太好，极易怕冷，稍有不慎便会生病。近些日子比以往要好些，索性倒也减了些衣物，没想到今日又下起了雪。
想来，今晚又是难熬了。
“不冷。”
边说边拒了茶水，想着区区一个男儿身，怎能如此就怕冷呢，“只是公主一女儿身，想是经受不住外头刺骨的寒。”
阿笙轻轻吹了一口，茶水面泛起条条波纹，轻轻抿了一口，已是没有那么烫，便又喝了一口，“你叫什么？如此瞧不起女儿身？”
母妃笑着摸摸阿笙的头，“小公主，他以后就是专门负责保护你的将军了。”
“对，以后不管谁欺负你，我齐衡都会保护好你。”
齐衡，他叫齐衡，好好听的名字啊！
那一刻，她多想问母妃她叫什么，可是看见母妃额头碎发下的淤青，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
阿笙拨了拨了垂在锁骨处的青丝，绣面芙蓉一笑开，冁然一笑，似是那夏日朵朵盛开的荷花。
望着齐将军远去的背影，忆起从前漫漫。
那年，凄凄寒夜，少年站在床前，端来一盏茶水，问她，“公主，夜间天寒些了，可冷？”
阿笙喜笑颜开，大口大口地喝着那盏茶，抹嘴一笑，“只是夜间这足有些发凉，过会儿也许久会暖和些。”
少年意气风发，行事果断，伸手探探了，阿笙娇羞地躲开，“你这是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可懂？”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阿娘教你的？”
他还是伸手继续探她的脚，见阿笙点点头，少年一笑，“那是中原女子才会如此，何况即便如此，大不了我齐衡娶了你。”
他摸到了阿笙那冰凉的脚，那脚生的极小，分明便是裹了足的。
“你叫什么？你不是公主吗，为何你要住在这里？”
阿笙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大家从来都只叫她公主，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只能待之阁楼中，只是她不想然让父王欺辱母妃。
她很想离开这里，很想去梦里那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她记得那里有一颗枇杷树在等她，只是母妃告诉她，那只是她的一场梦，一场奇异的梦。后来，连这个梦也忘记了。
只是五年，匆遽五年，少年便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阿笙知道，是自己亏欠了他。
若不是她，父王也不会将他送往军营，也不会将他磨炼成如今这样。
现在的他眼里，只剩下忠义。
“齐衡……”
阿笙叫住长廊拐弯处的他，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今日七夕，你是不是该去看看你的妻儿了？”
三年前，父王为其指婚，所有人都以为齐衡觅得了好姻缘，可齐衡从来喜欢的就不是林念柔。
所谓的成婚，不过就是王上对他的一种限制。
齐衡愣在原处，压住内心的火气，只言未语，甩袍而去。
###
不过近午时，齐衡便离府。
阿笙早就料到齐衡还是会去府外看望林念柔，他从来就没有不把她的话不放在心上。
“奴月，奴月……”
才一炷香，奴月便又开始寻不见人影，这几日总是神神秘秘，阿笙心里头也颇为烦闷，无心管她，也任由她去。
阿笙在府上四处游走着，见着那假山上有个果子，便爬了上去。
原来是一个装饰品。
阿笙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假山上，仔仔细细地回忆从前，才发现，好像那些回忆都不属于她。
那里，除了那间阁楼，再没有一片土地留下过她的痕迹；那里，除了母妃，再没有一个人会怀念她；那里，除了嘲笑还是嘲笑……
反是西陵，满街的繁华，不清不楚的争吵，还有一见倾心的公子！
想着想着，阿笙便慢慢地沉睡过去。
睡足醒来的时候，阿笙闭眼伸着懒腰扭动身子，恍惚间听到一句，“轻点”，那是一个低沉的男声，阿笙吓得蹬腿踢了过去。
“你一女子，怎就如此大的劲呢？”
阿笙定眼一看，竟是萧穆景。他坐在地上，皱眉着眉头，翘腿揉捏胫胻。
“你，你，没事吧，伤着了吗？”阿笙替他轻揉小胫，担心地的问道。
萧穆景看着他，啧啧了一声，道，“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不日必有大事来临，果不其然，今日还真就受伤了。”
阿笙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咬牙使劲一捏，他嗖的一句尖叫，“痛，痛，痛。”
“看以后还笑话我。”
阿笙又伸伸懒腰，躺下，望着满天的星辰，触及月光，柔柔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萧穆景也跟着阿笙躺下，枕着双手，一声叹息，侧头看着阿笙的侧脸，“来看你啊，七夕怕你一个人孤单，作为西陵臣子，我不得来慰问一下你嘛！”
阿笙还是戴着面纱，萧穆景看不见她的模样。
“萧穆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阿笙突然转头，目光灼烈的凝视着他，温情脉脉。
那日，面纱下的丑陋，尽在他眼底，他虽是一句话未说，可阿笙还是惶悚不安。她知道世人都是以容色示人，绝代风华的年龄，正是姿色最妙之时。
失了芳华，便失了永生。
何况，他——萧穆景，如此一个留恋花街柳巷之人。
“萧穆景，如果，我天生丑陋，是不是便像昨日那般，受尽凌辱？”
“若是我当真落下疤，那该如何？”
萧穆景移动身子，凑进些，“怎么办？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说罢，还轻敲了阿笙的额头，又转过身去，平躺阖眼养身。
阿笙摸着方才被敲的地方，噘嘴又轻叹气，心里有些失落，随即又起身压在他身上。
他睁开双眼，惊恐地看着阿笙，“你干嘛，下去。”
他想要推开阿笙，却下不了手。
“萧穆景，你娶我可好？”
阿笙再靠近些，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急促的脉搏心跳。
突然，烟火四起，点亮漆黑的远处。
“我……”他的声音极小，小到阿笙还没有听见，便又开口，“你喜欢我吗？”
“没关系，你会喜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