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波谲云诡

苏钰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便来到燕尾轩等着。
        燕尾轩是早朝前供大臣们等待的地方,苏钰到时,屋里只有吏部尚书沈娴辞在。
        苏钰进屋时看见沈娴辞敛着眉正发愁,听见他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沈娴辞看到苏钰的那一刻脸上的腊月寒冬瞬间春暖花开,不知道的以为两人是多好的关系。
       沈娴辞赶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苏钰行了一礼:“几日不见,苏相安好。”
       苏钰拱手:“托沈兄福,前几日着了风寒。如今已然无碍了。”
       沈娴辞一脸的担忧:“苏相日夜为国事操劳,我等庸才只盼着在苏相身后借个荫凉,还望苏相万万要保重身体。”
       苏钰点点头:“沈兄过誉。”
       两人寒暄了一会,燕尾轩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沈娴辞出身望族,他父亲沈深是前朝宰相,母家是车骑将军的独女。这样的富家子弟多数纨绔荒淫,可沈娴辞如此家世傍身,愣是一点也没有也没有长歪,反而勤奋刻苦,成为世家大族年轻一代中最为出众的一个。
       自然也是苏钰推行新政最大的阻力。
       不管什么时代,也总是屁股决定脑袋。沈娴辞生在世家大族,他享受着优渥的家世背景,能在如此年轻的岁数就平步青云成为吏部尚书。自然也要为这个家族奉献所有。
       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哪怕他赏识苏钰,两人最终也只能是敌非友。如若苏钰侵犯了世家的利益,他便要冲上去,拼一个你死我活。
       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朝会开始,众臣子一脸端肃的走进朝堂。孙公公拂尘一扫,声音贯彻:“众大臣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上奏。”苏钰镇定地出列:“臣上奏军事改革新法十律。”
       景帝深深的看着苏钰,沉声道:“呈上来。”
      苏钰双手递给孙金,继而言道:“陛下,如今官吏改革初见成效,自取消祖荫官制。以考试选取人才,寒门士子大受鼓舞。军政本是一体,而武将世袭有留存于军中。臣上奏军事改革新法十律。第一条便是废黜武将世袭,应对以武举考试,为国家选取人才。”
       景帝眯了眯眼,观察着底下人的反应。
       苏钰昨晚早已经将新律同他讲明白。只是他虽然是皇帝,但刚刚登基,对于世家大族的掌控尚弱。苏钰的新政自然是行之有效,但是南晏腐败官僚互相勾结,中毒已深。若要刮骨疗毒必然要动摇世家大族根本。届时必遭反扑,苏钰冲锋在前,他能护着他。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偏帮。
       沈娴辞挑眉,眼神示意陈威。陈威是沈娴辞的舅舅,是车骑大将军陈虎的二儿子。沈陈两家联姻,多年以来互相扶持。前朝沈深为相时,说一句一手遮天也不为过。
        如今新帝登基,拜相苏钰。沈陈两家虽然还是世家,但是对于朝局的掌控也已然今时不同往日。
        陈威迈出队列,向景帝行一礼,转身对苏钰道:“苏相是文官,不知军中事务倒也可以理解。历代武将镇守一方,都有自己的练兵方法。军人忠于自己的将领,已然是一种习惯,一种信任。苏相此举无异于临阵换将,如何能让手下人信服。就好比你将我陈家军交与一个外人,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如何安稳军心。”
       陈威的语气已是相当不客气了,朝堂之上火药味已浓。
       景帝已经料想到如今的局面,他刚想开口缓和一下。苏钰镇定从容地声音便响起:“陈将军误会了。陈将军说官兵忠于将领,但普天之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无论是安家军还是陈家军都是陛下的臣子,恕苏某不敢认同陈将军说法。再者,我所说武举并非局限于低阶武士,武将世家子弟亦可以参与武举,况且我相信我南晏武将世家子弟自然是强过乡野武夫的。陈将军何必曲解苏某的意思,激起众怒呢?”
      苏钰对陈威说着武将世家子弟如何出类拔萃,看似恭维,实则朝堂之上无人不知是讽刺。
      陈威的独子陈奉便是都城有名的浪荡子,自小纨绔,大了更是流连花街柳巷,结交一堆狐朋狗友,别说驰骋沙场,就是骑马挽弓都费劲儿。
      陈威听完苏钰的话,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偏生还没有办法反驳,毕竟苏钰也没有指名道姓。陈威只得憋下这口气,他已经听见朝堂中有人窃窃私语。
      陈威此人实为庸才,又心胸狭隘,参差必报。他觉得整个朝堂的人都在笑话他。
      沈娴辞看着陈威的窝囊样,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废物,当枪使都费劲儿。
      景帝看着苏钰从容地神态,心底一松,微笑道:“众爱卿说的都有理,苏相大病初愈就为国事操劳,朕心甚慰。这样吧,就以三年为军事改革实行期,若有效便长久推行。此次武举。” 
      景帝顿了顿,正色道:“朕与苏相一起操办。”
      朝堂鸦雀无声,连苏钰自己都想不到景帝竟然如此为他撑腰。
      沈娴辞更是双目一阖,皇帝亲自下场护着苏钰,世家大族再怎么气焰嚣张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况且新帝想要削兵权早就不是一日两日,这恐怕只是个开端。
      散朝后,景帝将苏钰留下。
     宫人们都退下后,景帝拉着苏钰坐下,有些欲言又止。
     苏钰先开口道:“陛...阿衍有话不妨直说。”
     临衍深叹一口气,开口道:“让之,我...打算让沈家嫡女,吏部尚书沈娴辞亲妹入宫为妃。稳一稳世家大族。”
     聪敏过人如苏钰,他听完就明白了,沈娴辞亲妹沈思清有陈家和沈家的血脉,景帝此举表面上是安抚世家大族,告诉他们虽然实行武举,但是皇帝仍旧对他们荣宠有加。实际上确是临衍给自己留后路,他娶了沈家女便是得到了沈家和陈家两家的助力。
     新政若成,世家大族必遭削弱,届时两道圣旨便结果陈沈两家几十年的辉煌。
     新政若败,世家大族反扑,陈沈两家也会成为景帝的一道屏障,毕竟沈思清就在皇宫作人质。
     进可攻,退可守,帝王心术,神鬼莫测。
     临衍看他不说话,握住苏钰的手道:"让之,此举只是保险求稳之策,你且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护着你的。”
     苏钰看着临衍满眼情深,第一次生出来不真实之感。心里有一个声音问他:若今后新政有变,眼前这个相伴十几年的男人是为了保护他和世家大族为敌,还是为了自己皇位稳固,把他推出去顶罪。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只是不敢认罢了。
     苏钰回握了临衍的手,沉声道:”阿衍,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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