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转折路口

或许是小孩儿的样子太可怜,或许是黎初的心太软,总之,黎初又多了一个家庭成员——比她小一岁的弟弟。黎初找了水给他擦了擦脸,虽有伤痕,但不难看出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有些怯懦,眼睛却干净澄澈——不属于贫民区的清澈。
黎初问:“你叫什么?”
“我……我不知道,”小孩垂下头看手,“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一开始有一个妈妈带着我,但她是个陪酒女,带着我会影响她工作,所以很早就不要我了,我成了孤儿。后来被收养,没过几年又说我的亲生父亲是杀人犯,养父母也不要我了。我没地方去了,巡逻警卫队觉得我破坏治安,我就又被赶到了这里。”小孩抬头傻乎乎的笑了笑。
“……”黎初有些心疼,因为她至少享受过美好,这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杀人的不是他,做错事的也不是他,却要被牵连,被流放,很辛苦吧?被所有人唾弃和咒骂,被这里的人痛打,一定,很辛苦吧?
黎初摸了摸他的头:“那我们那就重新起个名字,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以吗?”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当然啊,叫什么呢……”黎初看着他,“子澈,清澈的澈,唐子澈,怎么样?”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清亮的眼睛了,一直这样清澈下去就好了。
“为什么是唐呢?”小孩点了点头,天真地问。
“嗯,”黎初歪了歪头,笑的一脸狡黠,“只是因为我突然想吃糖了。”她笑嘻嘻地摸出一个白色糖盒,倒了一颗糖在掌心,扔进嘴里。
“姐!”唐子澈哀怨地叫了一声。
自此以后,黎初的身后多了一个小跟班,黎初要出去的时候就会带着他,有时候碰上找事打架的,唐子澈就躲在一旁看着。再后来,黎初就会让他一个人去拿物资,然后再鼻青脸肿的回来。如果没有绝对的必要,黎初也不会去救他。
“姐,你为什么会打架?”唐子澈揉着自己的伤口问。
“打着打着就会了呗,”黎初盘腿坐下,掰着手指数起来,“我呢,最一开始也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被人丢来丢去,打到动也不能动,就一个人窝一天。后来跟人打架,被打断过肋骨,被打到全身淤青,再一点一点强大,直到没什么人打得过我。”黎初安抚性的拍了拍唐子澈的头,“放心啦,你打个七八个月,你也就会了。”
“可是为什么要打架?”唐子澈有些迷惑的皱眉,头发软趴趴的耷拉下来,“现在的日子都够难过的了,还要打架,真搞不懂。”
黎初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说:“因为这是贫民区,有罪犯,他们打人是不讲道理的;还有为了生存的人,物资短缺,只能靠抢。毕竟,谁也不是真的想这么就死掉。”
“那姐为什么还把物资分给一些人?”
“因为他们真的没办法抢啊,都是老人,或是体弱的孩子,有太多人已经放弃了善良,但我们不能。”
唐子澈似懂非懂地点头,黎初笑了笑,揉了揉他刚剪过的头发。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永远不会被贫民区同化,也不受外面那些虚情假意所打扰。只保持一颗简单的心,真挚热烈地对待这个世界。
可是,时间没有让黎初等到唐子澈会打架的那一天,命运已经开始运转,她将要面对人生新的转折路口。
5028年,12月14日,初雪。
贫民区是灰暗而没有光的地方,每一年的初雪都是上帝的一场施舍。雪片翻滚涌动着,夹在风力飘落,盖在这片混着血和泪的土地上,漫漫无尽的白色仿佛是要洗净贫民区的苦难与罪恶。
黎初裹着捡来的破旧大衣,窝在住所的入口,静静地看着雪花的飘落。
有人说,初雪的这一天,所有的过错都有被原谅的机会。
那么,她也有吗?
摆脱掉叛国家族之女的原罪,得到那么一点点原谅,至少让她还能好好活下去,是可以的吗?
“姐!”唐子澈突然跑了回来,惊讶又兴奋地说,“是军队!是军队!”
黎初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军队是来挑人的。那瞬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那天那个冷峻的背影。
他也会来吗?
事不宜迟,黎初裹好大衣:“我要出去一下。”不等唐子澈回应,她就向贫民区的铁门跑过去。
但当她满怀欣喜的赶过去,穿越人群努力张望,却没有见到那个人,黎初不禁有些失落。刚想转身,领头的那个军官却开口了:“还有谁要报名吗?”
“我不救废物。”
那个人说过的话突兀的在脑海里响起。下一秒,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高举起自己的手臂:“我!”
于是,她和十几个女孩子站在了一起,还有十几个男孩站在对面。这是一次残酷的选拔,他们只要六个人,想要获胜的办法很简单,打倒对手,活下来。
等到唐子澈扶着黎奶奶过来的时候,混战已经接近尾声,唐子澈不明白黎初为什么在打架。漫天飞雪毫不停歇,人影在苍白的景色中来回穿梭。终于,混战结束了,而黎初也已经挂彩,脸上有轻微的擦伤。
“奶奶,他们在做什么?”唐子澈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
“选拔,他们是来挑人的。你姐姐她……要走了。”黎奶奶眼底微湿,“她要进军队了。”
唐子澈猛地看向黎初,黎初也在看他。她张了张口,又皱紧了眉,用口型说:“照顾好奶奶,照顾好自己。”
然后,那个瘦弱的身影就上了车,和那辆车一起消失在了铁门之后。嗡鸣声远去,留下空虚的沉寂。
唐子澈感觉嗓子好像被什么糊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一滴温热的眼泪滑进嘴里,伴着咸涩和灰土的苦涩,心狠狠的疼了一下。
姐,你要等我。
车上。正在统计的军官一个一个的问名记录着,黎初板正腰杆,看着军官一点一点走到自己面前来。
“名字?”登记的人如是问。
“黎初,”黎初握紧了拳头,“黎明的黎,初始的初。”
奔赴黎明,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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