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戚灵拒刀剑

白森森亮牙一般的月,高挂天空。沉沉茫茫的黑笼罩天地,哪怕是满月当空,也不见丝毫生灵嗷呜。
夜里无云,无以止住月色。但风却呼哧呼哧地狂啸着,将阴冷的幽月魅影给吹散在了这伸手五指不见的墨黑当中。
且听好几声烈马长鸣,将这狂啸的风声给盖了过去。
马鸣凄凉,茫茫之中更添惨然。
“约莫是殷家的人该到了。”
凤辰黑袍单刀,独自躲在了一棵三人合抱的松树之上。只等得那马蹄声渐渐逼近,茫茫的夜色之中隐约带来一片火光,若是一条长长的巨龙于山脚之下辗转而上。
凤辰一见火光,紧接着便是一个翻身,足尖点地,脚下松弛肥沃的土壤却没留下半点脚印。只不过是一片枯叶带来一声“喀拉”之声,叫这茫茫的夜,显得格外的冷寂。
他虽然不过二十的年纪,但身出江湖第一暗杀团——千刀门,这等落地无声的轻功,自然是信手拈来。
月光依旧朦胧,自层层的树叶之间洒下,形成许多条浅浅的光柱。凤辰的身影却化作了这一道魅影,于光柱之间穿梭而去,将那些飘扬的粉尘给搅得四散奔逃。
马行甚快,但山路却极为崎岖,凤辰早赶在烈马奔腾而至山腰之前便提早到了。且听得一阵马蹄声乱,凤辰掌心暗扣数枚飞蝗石,只等第一匹烈马冲至,凤辰眼疾手快,手中数枚飞蝗石脱手而发——
咚!咚!咚!
那马上之人功夫竟是这般了得!
只见得他一听风声有变,一手紧拉缰绳,一手已将背后长剑霎时拔出。那长剑出鞘,叮叮咚咚,几道寒光,凤辰脱手的飞蝗石立时也便被这马上的汉子给击落在地。
“敢问是哪路的朋友?”那人重声一喝,“在下身出殷家,还请朋友看在殷家老爷子的份儿上,给在下借过一条道!”
凤辰也不避讳,虽然身子依旧躲在暗处,然而却是一阵冷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等的便是殷家的朋友。看朋友剑招极快娴熟,莫不是‘千里一剑’刘管家?”
刘管家一听此人道破自己来历,也是不由得为之一惊,心里咕隆隆一阵乱跳:“这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莫非是千刀门早早埋伏在这儿的杀手?这千刀门果真有这般厉害?若是我在这儿受了阻拦,到时候旭氏夫妇真出了什么毛病,我该要如何面见老爷子?”
只可惜这料事如神的刘管家如今却也只猜对了一半,凤辰的确是千刀门的杀手不假,但凤辰却并非来此处阻拦刘管家等人营救旭氏夫妇的。
是以,当凤辰继续解释道:“刘管家,前有埋伏,早些改道而行。”的时候,刘管家却认准了凤辰便是千刀门派遣于此处的阻碍,话未多说,只是剑招先行!
刘管家翻身下马、挺剑直刺的动作一气呵成,长剑映着皓月的光辉,显得寒光四射、剑气逼人。
凤辰虽隐匿于一旁树丛之中,但刘管家自飞蝗石急射而出之时,便已然紧了精神,观察起凤辰的藏身处。此时刘管家霍然出剑,更是有着十分的把握,剑势一去,只若游龙。
“刘管家,你这般剑法却只是平平当个管家,莫不是太委屈了些?”
刘管家一剑刺去,却不曾想竟然落了一个空,凤辰那嘲笑的话音自上传来,原来凤辰不知何时已蹿到了树上去。
凤辰笑声未止,身形却已然自树上落了下来,足尖于刘管家的剑尖之上一点。刘管家即刻手腕一绕,剑锋平推而转。
凤辰借着刘管家的剑势,身子朝后飞出,手腕一抓,又是抓住了一根树枝,翻身而上。
“好厉害的轻功!”
刘管家只看着凤辰这一来一去的轻功,竟不由得有些失了神。他也算是行走过不少江湖的人了,然而面前这个蒙面黑衣的少年,轻功却是比他亲眼所见的任何人都要精妙轻灵。
刘管家身后的数十条精壮汉子一见刺客露出身形,都是纷纷下马,拔刀护在了刘管家的周边。他们怒目瞪着周围,只见得那黑衣的少年身形早已消失不见,已然融入了重重的夜幕之中。
“刘管家,与其令我在此处干扰你们上山,倒不如趁早下山改道去,没准儿还要快上几分。”
刘管家一脸踌躇,要知道这戚灵山乃是救旭氏夫妇最快的一条路,若是要改道而行,那可得要耽误不少时辰。周围的数十条精壮汉子也是将目光落在了刘管家的身上去,只等刘管家拿一个主意。
这个时候,凤辰又是缓缓开口说道:“刘管家若是执意要去,那在下自然是奉陪到底的。到时候耽误的时辰,可就划不来了。更何况,若是千刀门要在半路拦截,那必然只有戚灵山一处可言,除了戚灵山之外的地方,数不胜数,虽然多耗费些时日,但千刀门断然不会有那般人力阻拦。此番比较之下,刘管家又该如何权衡呢?”
是啊,若是千刀门设法阻拦,也只能够在戚灵山这么一条路,其他的路途倒是畅通无阻。想到如此这般,刘管家终于是极不情愿地开口道:“朋友既然都劝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在下不听,那便显得几分无理了。只不过朋友的居心究竟是好是坏,在下也是无从考量。若是旭氏夫妇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即便是掘地三尺,在下也定然是要找朋友讨回来的!”
刘管家说罢,即刻吩咐众人上马,乘着还算明朗的月色,快速下山而去。
夜幕之中,凤辰独自一人仰面天空,嘴角流溢出一丝苦笑:“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到时候旭氏夫妇若真有什么意外,莫非你还能够讨到我的霉头不成?”
凤辰一番苦笑之后,却又自怀中取出了一纸信笺,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了下来,眼神落到信笺之上,比月光还要冰冷三分。
“只不过,我自然也不会让那旭氏夫妇出事的。”
凤辰随风而来、乘风而去,身法恍惚有若是一抹幽影。直往月光而行,凤辰脚下不见得耽搁,但上半身却是怡然自得,仿佛不过吹拂着凉风缓行上山似的。
在距离半山腰约莫三百来步的距离,凤辰的双脚陡然一停,因其轻功而起的冷风还未来得及刹住,一股脑儿地朝前狂拍而去,只震得一敦偌大的树丛叫冷风给搅得张牙舞爪。也正是树丛呼哧呼哧一阵窜动,渐渐从中可看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树叶飘飘洒洒落下,点缀着那少女的发梢。但过多因冷风而动的树叶,却又令这少女显得格外狼狈不堪,甚至连月光下俊俏无暇的脸蛋,也跟着沾上了树叶之上的点点泥污。
奇怪的却是这少女自始自终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即便是飘飘树叶落下,她却是连抖都没有抖过一下,月光下的她说像观音佛像,却多了几分稚气与灵性;说像青玉美人,却又少了几分妩媚与华贵。
凤辰见这少女虽然狼狈、却难以动弹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溢出一丝坏笑,道:“旭姑娘,我早说过了会令殷家的人改道而行,这下你总能相信了吧?”
那少女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地朝凤辰瞪了过去,恨不得能一口将凤辰生吃了去。
凤辰见状,更是不由得噗嗤一笑,将右手的中、食二指身出,紧接着“咚咚”几下,于少女的肩并、云门两处大穴一点,抚掌于少女后背一拍——
“贼子受死!”
这少女的穴道这才解开一瞬,然而却更是出手如电,五指平展,朝着凤辰的心口处拍去。凤辰早便预料到有如此一着,赶在那少女手掌拍到之际,身子猛向后飘出三步。
那少女一掌不中,紧接着又是双掌齐推而来,用的正是江南旭家“紫阳掌”的“双龙推浪”。这“紫阳掌”本是至阳至刚的功夫,如今落到了这少女手中,却少了好几分阳刚之气,一手“双龙推浪”也不由得落成了一个“两蛇拍岸”。
凤辰脸上的笑意从未停过,咯咯咯的几声,更是将少女心头的怒火惹起。少女双掌不中,进步挺身,又是直直踹出一脚——
“落!”
凤辰冷笑一声,背后的刀鞘霎时斜来,刀鞘于少女足尖轻轻一碰,瞬间将少女的重重气力给化解开来。
少女自知打不过凤辰,但多多少少也算是名门之后,自然是不甘心就此罢休,索性便双掌抱在胸前,愤愤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打便打,别在本姑娘面前故弄玄虚!”
凤辰又是笑着将刀鞘收在了后背,不知怎得,他今日的笑比他生平所笑加起来都要多得多。
“旭姑娘,在下自然知道你心中急切要去救你爹娘。可方才我也带你看过了,戚灵山那头便是千刀门埋伏所在,你执意要去,岂不是落了敌人的下怀?”凤辰身为千刀门弟子,如今却是好意相劝了起来,“还请旭姑娘相信在下一回,在下以命为证,旭氏夫妇定然安然无恙。”
这少女便是旭氏夫妇的独女旭朦儿,她月初便自江南旭家来了华城殷家,正欲北上直通边疆,探望那常年镇守北疆的外公吴猛。可却不曾想,旭朦儿还未在殷家待得多时,江湖之中便传来了有人雇佣千刀门刺杀旭氏夫妇的消息。
忧心父母的旭朦儿自然是一刻都待不住,即便是殷家长辈万般劝阻,却还是被这古灵精怪的旭朦儿给逮住了时候,趁着夜色直往戚灵山而来。据说旭氏夫妇也因某事离开了江南,正是前往华城殷家,这戚灵山乃是必经之地,却不曾想旭朦儿辗转到此,却被这突然杀出的凤辰给捉住了。
之前凤辰的确是证明了戚灵山那边便是千刀门的埋伏,而后,凤辰又亲自给殷家来援指了一条明路,可这也是万万不够令旭朦儿信任的。
但见凤辰言辞诚恳,旭朦儿也终究还是忧心危在旦夕的父母,可江湖儿女的层层戒心却又如何能够消除得了?转而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救我爹爹娘亲,可自始自终都没有向我提出过你的身份,你又让我如何信得过你?”
凤辰早早便预料到了旭朦儿会如此逼问,更是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自怀中摸出一块玉石,笑道:“请姑娘看,在下姓陈名风,乃是吴将军的手下。吴将军料事如神,早早便料到康王殿下为巩固势力,必然会对吴将军下手。倘若真是如此,姑娘与令堂定然是康王殿下下手的重要对象。吴将军更将此玉交于在下,令在下定要保护姑娘安全。”
这玉不过是凤辰早间于华城玉石店胡乱买来,那康王有意加害镇北大将军吴猛亦是江湖人尽皆知的。然而凤辰一番言辞,更是诚恳殷切,甚至连信物玉石都掏了出来,即便旭朦儿不认识此玉,多半也会将此玉视作娘亲才知道的宝物。
旭朦儿这般之下虽依旧是对凤辰百般猜忌,可眼前无路,至少这个陈风保不准的又是一条线索也不一定呢?于是旭朦儿又是轻声问道:“那敢问陈将军,你说我爹娘定会安然无恙,却又是从何得知?”
凤辰眼见旭朦儿渐渐信任自己,也是不由得放宽了心,急忙倒退半步,双手急摇,摆手叹息道:“姑娘切莫如此称呼在下,在下不过吴将军手下一个兵卒罢了,哪里攀得上将军之位?只不过是入伍前多行走江湖,脚程比其他人快了些,这才自吴将军手下接此重任,还请姑娘直呼其名便好。”
凤辰三言两语,更是将自己忠心不二、谦虚有礼的形象树立得栩栩如生,仿佛吴猛将军手下果真有这么一个“陈风”似的。
旭朦儿接着问道:“那敢问陈将……陈大哥,你说我爹娘定然无事,却又是为何?”
旭朦儿问及此处,只见得凤辰缓缓抬头,目光与直洒而下的月光相融在了一切,颇有几分思虑地说道:“这……在下也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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