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后，母亲和嬷嬷常做些针线活，将做好的绣品拿去卖，因为所用丝线都是些便宜货，所以宫里的主子们是不会买去用的，多是些在常在主子跟前行走的宫女们买。卖来的钱，母亲都拿去买了书，挑自己读得懂的买，然后在一字一句地教给怀若，怀若就这样坐在母亲跟前，看着书本上晦涩难懂的字，再看看母亲，母亲头上就是她们房顶上的飞檐。
怀若将母亲教给他的字词一一记下，漫长寂寞的宫中生活，母子俩似乎有了打发无尽岁月的解药。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宫门一关，自己和母亲，加上嬷嬷，也能过上平淡温和的日子了，怀若这样想着。直到那一日，破败的宫门被那个女人手下趾高气昂的太监推开，平静的生活就在落漆的木门的吱呀声中被碾得粉碎，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怀若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读书识字，母亲的疯症也逐渐有了好转。嬷嬷每日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就拿起针线坐在怀若母子身旁，一边做绣品，一边听母亲和怀若说话，不时听到怀若将词句错得离谱，也随着母子俩咯咯地笑。
院子里有一棵看起来很古老的银杏树，秋天怀若就和嬷嬷一起，摘白果吃，小怀若够不到，就站在下面帮嬷嬷举着笸箩装白果，嬷嬷每次累的哎呀哎呀直扶腰，怀若就走过去帮嬷嬷捶背，一边捶一边说，等我长大了，就不用嬷嬷去摘果子了，嬷嬷在下面装笸箩就成。嬷嬷一边答应，一边止不住地嘿嘿笑，就在这样的笑声里，树上摘果子的变成了怀若，在下边端笸箩的变成了嬷嬷。这一年，怀若十二岁。
笨重的宫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地上的银杏叶被莫名的风吹了起来，一个身穿红色华丽宫服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镶满宝珠的玉鞋从金黄的银杏叶上踩过，薄弱的叶片发出了阵阵无声的哀鸣。
怀若见有人进来，一阵诧异，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束缚衣袖的攀膊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就被华贵的女子抓进了怀里，怀若吓了一跳。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道很刺鼻，长长的护甲随着女人的抓握动作刺到了怀若的背，怀若下意识想躲，但忍住了。这个女人是苏贵妃，四皇子的母妃。
“这就是怀若吧，都长这么大了。”苏贵妃满脸堆笑，故作亲昵地和怀若打招呼，怀若只想躲开。
“怀若拜见苏贵妃。”怀若推开苏贵妃的手，急忙跪拜在地上，被护甲刺到的背起了一片红。
母亲听到院中的阵仗走了出来，见怀若跪在地上，面前是乌泱泱的贵妃仪仗，登时吓了一跳，忙跑到苏贵妃面前，抱住怀若就开始磕头：“贵妃娘娘，怀若年纪小不懂事，若有何处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大人大量……”
怀若看着磕头的母亲，仿佛又回到了偷学被发现的那天，好像自己又闯下了了不得的大祸。
苏贵妃上前一步，将母亲扶起：“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们母子俩，妹妹不必紧张。”母亲抬头看着苏贵妃的脸，被满头的珠宝映衬的华贵至极，一双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实在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近日怀琛总是说一个人去书堂温书无聊得很，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怀若一直没去书堂，就过来看看你们母子，顺便接小怀若去书堂读书。”
怀琛就是当年的四皇子，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立府别居，书堂里只剩下了四皇子自己。
“怀若愿不愿意和怀琛一起去书堂听教习先生讲书啊。”苏贵妃说完又一脸笑意地盯着怀若，拿着帕子的手扶着旁边的石桌坐了下来，粉色的帕子就垂在石桌边，那石桌等下是要用来晒白果的，不知道今年的白果会不会沾染上苏贵妃刺鼻的香粉味，怀若想。
“怀若……尚未开蒙，贸然和四皇子一同读书，怕会耽误了四皇子。”没等怀若说话，母亲便回答道。
“妹妹多虑了，书堂的教习先生我亲见过，真真是学识渊博，若是怀若去了，正好让怀琛把习过的书再温一遍，我一直怕他囫囵吞枣，浪费了薛先生的学识。”苏贵妃的一段话挑不出任何毛病，母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如何？怀若，不如跟苏娘娘一同去书堂认认路，明日一早就和怀琛一同读书去。”没等怀若拒绝，苏贵妃就叫来了手下太监，将怀若领上了门口的轿撵。
母亲跟到门口，直至苏贵妃上了轿，母亲倏地跪在地上说道：“贵妃娘娘，嫔妾出身低微，怀若养在我身边，恐怕不得礼数，若有何处冲撞贵妃娘娘和四殿下，今天晚上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教，还望贵妃娘娘多多包容。”今天晚上几个字母亲读的偏重了些，怀若不安地坐在轿撵边上，看着跪在脚下的母亲不敢说话。
“怀若，认清了学堂的路就赶紧回来，莫要耽搁贵妃娘娘和四殿下太多时辰，早早回来也好准备明日的书本，母亲等你。”
一段话说完，母亲的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但一滴也不敢落下来。这是贵妃娘娘的恩赏，该叩首谢恩才是，泪流满面的像什么样子。直到轿撵渐渐走远，在嬷嬷的搀扶下，母亲才缓缓起身。
现如今，院子里的银杏树在大火里被烧死，裹着黑灰的柱身孤独地立在废墟中央，怀若顺着光秃秃的树干看去，思绪万千。
“谁？！”
寂静的庭院里突然传出了“咯吱”一声响，像是有人踩在碳化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
怀若赶紧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眼前黑漆漆的，除了残迹什么都没有。
但刚才的声音实在是真切，怀若不由得朝屋里走了过去。
屋内残存的墙那边也空无一物，哪里有人的踪影？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吗？怀若不禁怀疑。
正当他转身打算离开时，地上的一块碎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上前一步，拿起碎木，走到屋外，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这木头看起来像是房梁烧落了架之后，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的，因为掉在了角落里，所以还算完整，但木块中心有一处新鲜的折断痕迹，从断痕往里看，木色新鲜，一看就是刚断不久的！
刚刚真的有人躲在这断墙后！
怀若将母亲教给他的字词一一记下，漫长寂寞的宫中生活，母子俩似乎有了打发无尽岁月的解药。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好的，宫门一关，自己和母亲，加上嬷嬷，也能过上平淡温和的日子了，怀若这样想着。直到那一日，破败的宫门被那个女人手下趾高气昂的太监推开，平静的生活就在落漆的木门的吱呀声中被碾得粉碎，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怀若从母亲那里学会了读书识字，母亲的疯症也逐渐有了好转。嬷嬷每日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就拿起针线坐在怀若母子身旁，一边做绣品，一边听母亲和怀若说话，不时听到怀若将词句错得离谱，也随着母子俩咯咯地笑。
院子里有一棵看起来很古老的银杏树，秋天怀若就和嬷嬷一起，摘白果吃，小怀若够不到，就站在下面帮嬷嬷举着笸箩装白果，嬷嬷每次累的哎呀哎呀直扶腰，怀若就走过去帮嬷嬷捶背，一边捶一边说，等我长大了，就不用嬷嬷去摘果子了，嬷嬷在下面装笸箩就成。嬷嬷一边答应，一边止不住地嘿嘿笑，就在这样的笑声里，树上摘果子的变成了怀若，在下边端笸箩的变成了嬷嬷。这一年，怀若十二岁。
笨重的宫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地上的银杏叶被莫名的风吹了起来，一个身穿红色华丽宫服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镶满宝珠的玉鞋从金黄的银杏叶上踩过，薄弱的叶片发出了阵阵无声的哀鸣。
怀若见有人进来，一阵诧异，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束缚衣袖的攀膊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就被华贵的女子抓进了怀里，怀若吓了一跳。女人身上的香粉味道很刺鼻，长长的护甲随着女人的抓握动作刺到了怀若的背，怀若下意识想躲，但忍住了。这个女人是苏贵妃，四皇子的母妃。
“这就是怀若吧，都长这么大了。”苏贵妃满脸堆笑，故作亲昵地和怀若打招呼，怀若只想躲开。
“怀若拜见苏贵妃。”怀若推开苏贵妃的手，急忙跪拜在地上，被护甲刺到的背起了一片红。
母亲听到院中的阵仗走了出来，见怀若跪在地上，面前是乌泱泱的贵妃仪仗，登时吓了一跳，忙跑到苏贵妃面前，抱住怀若就开始磕头：“贵妃娘娘，怀若年纪小不懂事，若有何处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大人大量……”
怀若看着磕头的母亲，仿佛又回到了偷学被发现的那天，好像自己又闯下了了不得的大祸。
苏贵妃上前一步，将母亲扶起：“妹妹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你们母子俩，妹妹不必紧张。”母亲抬头看着苏贵妃的脸，被满头的珠宝映衬的华贵至极，一双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实在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近日怀琛总是说一个人去书堂温书无聊得很，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怀若一直没去书堂，就过来看看你们母子，顺便接小怀若去书堂读书。”
怀琛就是当年的四皇子，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立府别居，书堂里只剩下了四皇子自己。
“怀若愿不愿意和怀琛一起去书堂听教习先生讲书啊。”苏贵妃说完又一脸笑意地盯着怀若，拿着帕子的手扶着旁边的石桌坐了下来，粉色的帕子就垂在石桌边，那石桌等下是要用来晒白果的，不知道今年的白果会不会沾染上苏贵妃刺鼻的香粉味，怀若想。
“怀若……尚未开蒙，贸然和四皇子一同读书，怕会耽误了四皇子。”没等怀若说话，母亲便回答道。
“妹妹多虑了，书堂的教习先生我亲见过，真真是学识渊博，若是怀若去了，正好让怀琛把习过的书再温一遍，我一直怕他囫囵吞枣，浪费了薛先生的学识。”苏贵妃的一段话挑不出任何毛病，母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如何？怀若，不如跟苏娘娘一同去书堂认认路，明日一早就和怀琛一同读书去。”没等怀若拒绝，苏贵妃就叫来了手下太监，将怀若领上了门口的轿撵。
母亲跟到门口，直至苏贵妃上了轿，母亲倏地跪在地上说道：“贵妃娘娘，嫔妾出身低微，怀若养在我身边，恐怕不得礼数，若有何处冲撞贵妃娘娘和四殿下，今天晚上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教，还望贵妃娘娘多多包容。”今天晚上几个字母亲读的偏重了些，怀若不安地坐在轿撵边上，看着跪在脚下的母亲不敢说话。
“怀若，认清了学堂的路就赶紧回来，莫要耽搁贵妃娘娘和四殿下太多时辰，早早回来也好准备明日的书本，母亲等你。”
一段话说完，母亲的眼眶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但一滴也不敢落下来。这是贵妃娘娘的恩赏，该叩首谢恩才是，泪流满面的像什么样子。直到轿撵渐渐走远，在嬷嬷的搀扶下，母亲才缓缓起身。
现如今，院子里的银杏树在大火里被烧死，裹着黑灰的柱身孤独地立在废墟中央，怀若顺着光秃秃的树干看去，思绪万千。
“谁？！”
寂静的庭院里突然传出了“咯吱”一声响，像是有人踩在碳化的木板上发出的声音。
怀若赶紧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眼前黑漆漆的，除了残迹什么都没有。
但刚才的声音实在是真切，怀若不由得朝屋里走了过去。
屋内残存的墙那边也空无一物，哪里有人的踪影？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吗？怀若不禁怀疑。
正当他转身打算离开时，地上的一块碎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上前一步，拿起碎木，走到屋外，借着月光仔细打量。
这木头看起来像是房梁烧落了架之后，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的，因为掉在了角落里，所以还算完整，但木块中心有一处新鲜的折断痕迹，从断痕往里看，木色新鲜，一看就是刚断不久的！
刚刚真的有人躲在这断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