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雾孤山
毒蛇盘踞在树枝上吐出红信,毒花与沼泽在此地随处可见,迷雾在整座山围绕遮掩,凶兽亦在此居住奔袭,凶猛的苍鹰盘旋过天际不留痕迹。
罕见人烟的山脉中,处处危机四伏,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将命葬送于此。而这随处足以致命的危险之地,又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
在这片山脉中的雾孤山上,山间树中,建起了一个隐秘的宏大建筑。主木楼楠木建筑,铺青灰瓦,楼高三层,坐北朝南。
木楼两侧与前后,鳞次栉比排列着各式青灰房室,由青砖成墙,划分成了各式院区。暗淡的色彩与寂静无声,让整个山中建筑都显得阴森。
木楼之后,则是一片断崖,崖下一片密林,在夏日时林中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便看不到崖下景色。崖上搭下的铁质崖梯,已被岁月腐朽,却仍可见血迹斑驳。
建筑最前,是暗沉的红木门]楼,两边暗沉石狮伫立,却在旁边种了两棵槐树蔽立。门楼之上的牌匾,红色的字龙飞凤舞的写着“旭暗楼”三个字,这三个字苍虬杀伐,透着股子血腥气。
楼中正堂,堂上悬匾,墨字龙飞凤舞写着“斩尽不平”四字。此时方过一场正会,两排座椅,早已人去茶凉,穿着红色裙袂的侍女,有条不紊的将案上茶盏收下清理,尽管主位之人风容月貌,却无人敢抬头看一眼。
那一身红衣的人没骨头一样,斜靠在堂中正椅上摆弄着手里的折扇。
他手里这把折扇,外形与普通折扇无异,暗红坠玉流苏扇坠。长十寸,却是钢制扇骨。
特制黑绸洒金扇面无字无画,边沿封了薄刃。这显然就是一把杀器,扇者,合拢如棍,展开似刀,可防暗器。
其身侧垂首站立的人看着懒散如猫的人,低低提醒:“主子,注意形象。”
那椅上的人手上动作顿了顿,似是毫不在意一般,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掩盖其中潋滟慵懒,端一张男女莫辨的脸,右颊侧与左下颌分别有一颗小痣。满头银丝如雪一般铺陈,发上红色发带尾端绣着一朵艳丽盛放的格桑花,发丝扎成了一个高马尾,额前龙须,编了几缕三股辩缠了红线缠铃。
半晌,椅子上的人一撩桃花眼,双腿交叠翘了个二郎腿,外袍散散搭在手臂上,更没正形儿了。
他轻笑一声儿,语气听不出喜怒:“云鹤,你管的越发多了。”
云鹤瞧着自家风清霁月的主子,心头微微无奈。他家主子——旭暗楼笫七任楼主温从戈。
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点小孩儿脾气,倔起来谁都拉不住。可自家主子,云鹤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温从戈坐直身子,发丝簌簌垂了满肩,他合扇叩掌,似笑非笑地看着云鹤。冬日阳光下,那双明媚钝粹的桃花眼似乎要一眼望透人心。
云鹤偷眼看了一眼,只觉得呼吸一滞,他无声叹口2气,恭敬垂头:“属下僭越。”
乖乖认怂总是没错的。
“这帮人,可真是无趣。”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屁大的事儿都要来找本座打个报告,真当本座是他爹娘了不成?”
云鹤心头发紧,在温从戈说出更笋的话之前,急忙低声阻止:“主子,慎言。”
温从戈撇了撇嘴,屈肘抵桌支头,一脸兴致缺缺地问道:“叶叔身体如何?他还没改变主意吗?”
“他与花公子来了八年了,一直很安分,除了花公子偶尔下山,叶先生几乎是不出门的。”
“听楼医说,已为叶先生开了药,楼里也不缺珍惜药材,可叶先生的腿伤难愈,身子亏损严重,极有可能...治不好。”
温从戈轻嗤一声儿:“一帮废物点心。”
云鹤哽了哽,把没说完的话如实转达:“叶先生说,你在这儿,这儿就是他家,所以他是不会走的。”
温从戈支着头,合起的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半晌,他方才开口:“还有人去探叶叔院子么?”
云鹤点了点头:“是有几波人,不过都被我们的人挡下了。”
“真是不安分啊...”温从戈嘴角一勾,“处理干净,让他们消停几日,省得没来由的跟韭菜下似的,一茬接一茬,挺烦的。”
“是。”
凛冬的光从堂中窗口照进,扑在温从戈脸上折射出几分明暗,云鹤默不作声的隐下身形。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事不用说明,便已经心照不宣。
云鹤是温从戈手里最利的一把刀,时隔八年,两人自然有无可比拟的默契。
红衣的人啊,站起身,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久久,他轻声开口。
“在这样一座山里,消失掉一两个人,也不为奇,不是么?”
.....
上弦之月,月光最后的清晖,洒落在雾孤山还未消融的积雪之上,香炉升起缭缭的烟雾,是梦亦或是现实已然难分清楚。
再踏上那片焦灼的土地时,风像温情的诗人轻歌慢诵,伸出无形的手,抚过红衣袖袂轻扬开一个弧度,拂过竹间送来飘零干枯的竹叶,焚灼气息下,只见竹尾倾塌残损的遗骸。
乌黑狼犬蹲在他身侧摇了摇尾巴,发出一声儿不明意味的声音。那人抬手摘下脸上覆盖的半张蝴蝶面具,露出一张艳色无双的脸,他微微抬眼看去。
几经流年过,当年在门口堆起的雪人早就融进了春风。那树红梅枝烧得如同黑炭,大雪覆盖住了花栏,将那烧死的花根埋葬在冬雪之中。
寒冬腊月,日头难得暖,光穿过枯焦的竹隙间,在地上铺陈星夜碎影。有刹那一瞬,他只觉胸口闷痛,长呼口气以作缓解却并没能缓解分毫。
那双桃花眼微微泛红,目光流转,望着门口斑驳石刻上的烫红字。那字苍劲盘虬,颇有风骨,写的是“青园”二字。如今碑石斑驳,字迹却亮红如新。
二十多年前的那夜,闪电划破长空,雷声滚滚,火光如星河碎落般绵延整条山道。
竹林间人影如鬼魅一般欺近,这里,曾有个风华盛世的温柔女子,坠落尘埃泥沼。
他只记得那纤瘦窈窕的背影,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面对鬼魅,那应当是她当年年少意气风发,傲骨犹未折的模样。
像一簇濒死的花,奋力盛开却终其一生无法将之收藏。
他将面具悬在腰上,迈开步子走到那树焦枯红梅下,昔年系在树上的红绸已经被那场灭世之火焚为灰烬,只余枯死的树干苍凉矗立在微凉寒风中。
物是人非。
狼犬咬着他的衣角扯了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爱犬一个抬爪直立,下意识抬手接住了其微凉前爪。
那狼犬名叫岁三,中长毛,毛乌黑,颈毛深棕蓬松,是他从小驯养的。
岁三外形似狼,直耳略卷尾,嘴尖长头骨正常。
这是他三年来关于生命的唯一慰藉,岁三作为一代狼犬,性子凶猛,狼性未泯,但尤为护主,其嗅觉敏锐,立高时能及人腰身。
面对爱犬撒娇总是宠忍的,那向来脊如青竹一般孤直的人,微微半弯脊背,半蹲下身子,腾出手揉了揉其颈侧细软毛发。
他微微勾唇笑了笑,启唇开口:“你说,阿娘会不会怪我没能保护好阿姊?她们见了面,会不会数落我的不是?”
那双潋滟桃花眸戚戚悲凉,向来清明的眼中,染上了些微茫然。
狼犬的前爪搭上他的膝盖,在衣物上徒留下一个爪印,却睁着一双无辜眼将头拱进他怀里蹭了蹭。
他无奈轻叹抚着其毛发:“岁三,谢谢你陪我回来,我是断然不敢一个人回到这里的。”
叩叩叩——
不知是脚步声还是敲门声,在寂寥之时格外清晰。他回过头,只觉骤然光亮,逆光而站的人看不真切,下一瞬,人影消散,光芒大亮。
靠在榻上的人倏然睁眼,因刚睡醒不适应眼前光亮,促使他半眯起双眼,抬腕搭在额头半晌,轻吐出口浊气。
门外的人低声开口:“楼主,朱堂主往雏生馆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午后的光漫染上窗棂,安魂香的气味在空间弥漫消散。
他敛下满眼茫然,又散去入梦后的几分脆弱,冷声开口:“这点事还用本座教吗?拦住他。”
那姓朱的不是个安稳的,可拔除毒瘤又并非是能一蹴而成的。
窝在房中的狼犬抬起头,叫了几声儿,几步窜上榻,看着自家主子摇了摇尾巴,歪着小脑袋眨着一双无辜眼睛。
温从戈眯着眼睛,抬手轻拍拍其脖颈,垂睫勾唇笑笑,却看不出无满无不满,只轻轻开口:“这香…当真是不太好,下次再换一个吧。”
香名安魂,却徒留凡梦扰人。
恐也只有大梦回还之时,他才能鼓起勇气,面对那些不属于他的老旧时光。
幸与不幸,甘苦与否,皆自尝其味。
他压下心思怅惘,起身洗漱,用巾帕擦了擦脸颊水渍,顺下被水沾湿的发丝,拍了拍手,看着狼犬从榻上跳下跑过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
收拾妥当,他一手扣上那半张银质蝴蝶面具,一手推开房门。
“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话,是对暗中的人说的。他在楼中有明卫,自然也有暗卫,暗卫首领云鹤,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任谁都知道,那是他温从戈的鹰犬。
红衣似火的人将将回首,光漫开几缕微薄尘埃颗粒,他解下腰中酒囊拧开,抿口酒水轻擦了擦唇畔酒液。
散落在旧时光里的故人和旧物,便就在梦中,与那灼烫进肺腑的苦酒,一起细细品酌。
他从小便不喜苦,却在酒囊中灌满了苦酒,只因那苦味,是最好的提神剂。
他的脆弱,不需要表露在人前,也不能。
红衣的男儿郎唇角蓦然浅扬,抬手一挥,内力如春风化雨一般带上了房门,隔绝了梦中旧影,而他,转身投进俗世奔忙。
罕见人烟的山脉中,处处危机四伏,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将命葬送于此。而这随处足以致命的危险之地,又成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
在这片山脉中的雾孤山上,山间树中,建起了一个隐秘的宏大建筑。主木楼楠木建筑,铺青灰瓦,楼高三层,坐北朝南。
木楼两侧与前后,鳞次栉比排列着各式青灰房室,由青砖成墙,划分成了各式院区。暗淡的色彩与寂静无声,让整个山中建筑都显得阴森。
木楼之后,则是一片断崖,崖下一片密林,在夏日时林中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便看不到崖下景色。崖上搭下的铁质崖梯,已被岁月腐朽,却仍可见血迹斑驳。
建筑最前,是暗沉的红木门]楼,两边暗沉石狮伫立,却在旁边种了两棵槐树蔽立。门楼之上的牌匾,红色的字龙飞凤舞的写着“旭暗楼”三个字,这三个字苍虬杀伐,透着股子血腥气。
楼中正堂,堂上悬匾,墨字龙飞凤舞写着“斩尽不平”四字。此时方过一场正会,两排座椅,早已人去茶凉,穿着红色裙袂的侍女,有条不紊的将案上茶盏收下清理,尽管主位之人风容月貌,却无人敢抬头看一眼。
那一身红衣的人没骨头一样,斜靠在堂中正椅上摆弄着手里的折扇。
他手里这把折扇,外形与普通折扇无异,暗红坠玉流苏扇坠。长十寸,却是钢制扇骨。
特制黑绸洒金扇面无字无画,边沿封了薄刃。这显然就是一把杀器,扇者,合拢如棍,展开似刀,可防暗器。
其身侧垂首站立的人看着懒散如猫的人,低低提醒:“主子,注意形象。”
那椅上的人手上动作顿了顿,似是毫不在意一般,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掩盖其中潋滟慵懒,端一张男女莫辨的脸,右颊侧与左下颌分别有一颗小痣。满头银丝如雪一般铺陈,发上红色发带尾端绣着一朵艳丽盛放的格桑花,发丝扎成了一个高马尾,额前龙须,编了几缕三股辩缠了红线缠铃。
半晌,椅子上的人一撩桃花眼,双腿交叠翘了个二郎腿,外袍散散搭在手臂上,更没正形儿了。
他轻笑一声儿,语气听不出喜怒:“云鹤,你管的越发多了。”
云鹤瞧着自家风清霁月的主子,心头微微无奈。他家主子——旭暗楼笫七任楼主温从戈。
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有点小孩儿脾气,倔起来谁都拉不住。可自家主子,云鹤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温从戈坐直身子,发丝簌簌垂了满肩,他合扇叩掌,似笑非笑地看着云鹤。冬日阳光下,那双明媚钝粹的桃花眼似乎要一眼望透人心。
云鹤偷眼看了一眼,只觉得呼吸一滞,他无声叹口2气,恭敬垂头:“属下僭越。”
乖乖认怂总是没错的。
“这帮人,可真是无趣。”温从戈掩唇打了个哈欠,“屁大的事儿都要来找本座打个报告,真当本座是他爹娘了不成?”
云鹤心头发紧,在温从戈说出更笋的话之前,急忙低声阻止:“主子,慎言。”
温从戈撇了撇嘴,屈肘抵桌支头,一脸兴致缺缺地问道:“叶叔身体如何?他还没改变主意吗?”
“他与花公子来了八年了,一直很安分,除了花公子偶尔下山,叶先生几乎是不出门的。”
“听楼医说,已为叶先生开了药,楼里也不缺珍惜药材,可叶先生的腿伤难愈,身子亏损严重,极有可能...治不好。”
温从戈轻嗤一声儿:“一帮废物点心。”
云鹤哽了哽,把没说完的话如实转达:“叶先生说,你在这儿,这儿就是他家,所以他是不会走的。”
温从戈支着头,合起的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半晌,他方才开口:“还有人去探叶叔院子么?”
云鹤点了点头:“是有几波人,不过都被我们的人挡下了。”
“真是不安分啊...”温从戈嘴角一勾,“处理干净,让他们消停几日,省得没来由的跟韭菜下似的,一茬接一茬,挺烦的。”
“是。”
凛冬的光从堂中窗口照进,扑在温从戈脸上折射出几分明暗,云鹤默不作声的隐下身形。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事不用说明,便已经心照不宣。
云鹤是温从戈手里最利的一把刀,时隔八年,两人自然有无可比拟的默契。
红衣的人啊,站起身,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久久,他轻声开口。
“在这样一座山里,消失掉一两个人,也不为奇,不是么?”
.....
上弦之月,月光最后的清晖,洒落在雾孤山还未消融的积雪之上,香炉升起缭缭的烟雾,是梦亦或是现实已然难分清楚。
再踏上那片焦灼的土地时,风像温情的诗人轻歌慢诵,伸出无形的手,抚过红衣袖袂轻扬开一个弧度,拂过竹间送来飘零干枯的竹叶,焚灼气息下,只见竹尾倾塌残损的遗骸。
乌黑狼犬蹲在他身侧摇了摇尾巴,发出一声儿不明意味的声音。那人抬手摘下脸上覆盖的半张蝴蝶面具,露出一张艳色无双的脸,他微微抬眼看去。
几经流年过,当年在门口堆起的雪人早就融进了春风。那树红梅枝烧得如同黑炭,大雪覆盖住了花栏,将那烧死的花根埋葬在冬雪之中。
寒冬腊月,日头难得暖,光穿过枯焦的竹隙间,在地上铺陈星夜碎影。有刹那一瞬,他只觉胸口闷痛,长呼口气以作缓解却并没能缓解分毫。
那双桃花眼微微泛红,目光流转,望着门口斑驳石刻上的烫红字。那字苍劲盘虬,颇有风骨,写的是“青园”二字。如今碑石斑驳,字迹却亮红如新。
二十多年前的那夜,闪电划破长空,雷声滚滚,火光如星河碎落般绵延整条山道。
竹林间人影如鬼魅一般欺近,这里,曾有个风华盛世的温柔女子,坠落尘埃泥沼。
他只记得那纤瘦窈窕的背影,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面对鬼魅,那应当是她当年年少意气风发,傲骨犹未折的模样。
像一簇濒死的花,奋力盛开却终其一生无法将之收藏。
他将面具悬在腰上,迈开步子走到那树焦枯红梅下,昔年系在树上的红绸已经被那场灭世之火焚为灰烬,只余枯死的树干苍凉矗立在微凉寒风中。
物是人非。
狼犬咬着他的衣角扯了扯,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爱犬一个抬爪直立,下意识抬手接住了其微凉前爪。
那狼犬名叫岁三,中长毛,毛乌黑,颈毛深棕蓬松,是他从小驯养的。
岁三外形似狼,直耳略卷尾,嘴尖长头骨正常。
这是他三年来关于生命的唯一慰藉,岁三作为一代狼犬,性子凶猛,狼性未泯,但尤为护主,其嗅觉敏锐,立高时能及人腰身。
面对爱犬撒娇总是宠忍的,那向来脊如青竹一般孤直的人,微微半弯脊背,半蹲下身子,腾出手揉了揉其颈侧细软毛发。
他微微勾唇笑了笑,启唇开口:“你说,阿娘会不会怪我没能保护好阿姊?她们见了面,会不会数落我的不是?”
那双潋滟桃花眸戚戚悲凉,向来清明的眼中,染上了些微茫然。
狼犬的前爪搭上他的膝盖,在衣物上徒留下一个爪印,却睁着一双无辜眼将头拱进他怀里蹭了蹭。
他无奈轻叹抚着其毛发:“岁三,谢谢你陪我回来,我是断然不敢一个人回到这里的。”
叩叩叩——
不知是脚步声还是敲门声,在寂寥之时格外清晰。他回过头,只觉骤然光亮,逆光而站的人看不真切,下一瞬,人影消散,光芒大亮。
靠在榻上的人倏然睁眼,因刚睡醒不适应眼前光亮,促使他半眯起双眼,抬腕搭在额头半晌,轻吐出口浊气。
门外的人低声开口:“楼主,朱堂主往雏生馆去了。”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午后的光漫染上窗棂,安魂香的气味在空间弥漫消散。
他敛下满眼茫然,又散去入梦后的几分脆弱,冷声开口:“这点事还用本座教吗?拦住他。”
那姓朱的不是个安稳的,可拔除毒瘤又并非是能一蹴而成的。
窝在房中的狼犬抬起头,叫了几声儿,几步窜上榻,看着自家主子摇了摇尾巴,歪着小脑袋眨着一双无辜眼睛。
温从戈眯着眼睛,抬手轻拍拍其脖颈,垂睫勾唇笑笑,却看不出无满无不满,只轻轻开口:“这香…当真是不太好,下次再换一个吧。”
香名安魂,却徒留凡梦扰人。
恐也只有大梦回还之时,他才能鼓起勇气,面对那些不属于他的老旧时光。
幸与不幸,甘苦与否,皆自尝其味。
他压下心思怅惘,起身洗漱,用巾帕擦了擦脸颊水渍,顺下被水沾湿的发丝,拍了拍手,看着狼犬从榻上跳下跑过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
收拾妥当,他一手扣上那半张银质蝴蝶面具,一手推开房门。
“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话,是对暗中的人说的。他在楼中有明卫,自然也有暗卫,暗卫首领云鹤,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任谁都知道,那是他温从戈的鹰犬。
红衣似火的人将将回首,光漫开几缕微薄尘埃颗粒,他解下腰中酒囊拧开,抿口酒水轻擦了擦唇畔酒液。
散落在旧时光里的故人和旧物,便就在梦中,与那灼烫进肺腑的苦酒,一起细细品酌。
他从小便不喜苦,却在酒囊中灌满了苦酒,只因那苦味,是最好的提神剂。
他的脆弱,不需要表露在人前,也不能。
红衣的男儿郎唇角蓦然浅扬,抬手一挥,内力如春风化雨一般带上了房门,隔绝了梦中旧影,而他,转身投进俗世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