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余愚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回顾以往种种经历,余愚似乎没有明确的爱与恨。如果要让他来形容当下的感受,他只会说:我不清醒,我也许是得病了。余愚没有对症下药,一堆药不看说明书就胡乱吃,一病就是两个月。

  他吃药,就像人必须每日吃三餐。那段时间,他夜夜辗转反侧、时常哭泣、甚至精神发狂。

  满十八岁的春天,余愚患了很严重的忧郁症,一种只发出黑暗的灯将他捕获。等到同年夏天,有人向他伸出手。

  浴室的水声停止,林安裹着浴巾,发梢还在滴水。他盘腿坐在余愚跟前:“你总是发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余愚回过神,就在一个小时前,他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也讲不清楚,我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我的灵魂正在腐烂。尽管我的家庭不完整,可我有衣穿,有房住,物质不曾短缺,学习也算努力。常有人说我幸福,但在我看来,那些说我幸福的人远比我幸福许多。”

  林安将滴在余愚小腿上的水擦去,冷静地说:“所以,这就是你想死的原因?”

  “不是……”余愚摇了摇头,盯着空白墙壁上的开关,缓缓地说:“非要有个理由才能去死吗?”

  林安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耸耸肩:“承受痛苦的大有人在,即使如此,那些人依然不会轻生,不会自暴自弃,不会失去对生活的激情。”

  这种说法余愚听了太多次,容景寒斥责他无病呻吟,看诊的医生认为他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作为学生而言,每天和课本打交道,能造成的痛苦不值一提。

  余愚笑了,那笑容如同一张白纸,让人觉得他即将像鸟般飞走。

  “旁人对痛苦的解释各不相同,我越是去探究,越是惶恐不安,我理所当然成了你们眼中的异类。”

  “异类并不全是坏的,那这样好了,你不要再当异类,来做我的小猫吧。”林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透出一股小孩想要喜欢玩具时的稚态。

  余愚迟钝的歪了歪头:“那补偿要变成这个吗?”

  “这两者并不冲突,阿余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小猫。”

  林安弯起眼:“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那是不是说明你在慢慢接纳我?”

  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不理解。余愚想,原来林安也是那个旁人。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余愚准备关灯时,他的胳膊被人拽住。

  林安和余愚眼神相撞,又忽地松开:“你对我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那你又在想什么呢?”余愚把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

  林安目光顿了顿,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是同类。”

  “你口中的同类颇有偏移,你长相不错,成绩不错,人缘不错,是别人眼里的富二代、好学生,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不对,回答错误,有你的未来才是很好的未来。”

  一阵沉默的空白以后,余愚才开口道:“睡觉吧。”

  灯关了,只有床头柜的小夜灯散发着朦胧的光。他们两个,头各朝一边,静得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

  “我以前养过猫,父母工作忙,几乎很少回家。从小我接受的教育就是不可以太好,也不可以太坏。”

  “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相比其他人我该是很知足的。但生活实在无趣,所以我才想要逃离。”

  这种说法就像是烟雾弹,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过。

  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

  余愚打断了林安的自言自语:“我很困了。”

  林安靠近余愚的身侧,低声说:“晚安,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次日一早,余愚醒来。他的睡姿很固定,但林安不是。每每睡到半夜,林安就像八爪鱼,将他紧紧缠绕。

  林安的眉骨和鼻骨都高而饱满,眼睑薄,睫毛长而密。

  余愚看得有些认真了,他始终感到困惑,就像被雾遮掩住了一样。

  林安再也忍不住,他睁开眼睛,语气委屈的说道:“早上好,我以为小猫会给我一个早安吻。”

  余愚已经习惯了林安时不时冒出的不切实际的话,他不以为然:“手松开,我要起床了。”

  “好吧。”林安回答得干脆,他撑着下巴,看余愚慢吞吞的往洗手间走。

  今天是周六,吃完早饭后,余愚会坐在客厅一旁的桌上写作业。写完后,他会呆坐在沙发上,如果电视开着,他不会转台,只是安静的看着。

  林安敲了敲杯壁,颇感无聊,余光瞥见窗外盛开的三色堇,他起身往二楼走去。

  随即传来砰的一声,管家吓得连声音分贝都提高了不少,毕竟他平日里说话总很温吞。

  “快叫医生,少爷从二楼摔下来了。”

  林家有专门的家庭医生,从林安六岁时便在这里任职。此时医生接到通知,匆匆忙忙赶来,嘴里说着幸好,幸好,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骨折。

  这场闹剧持续时间不到两个小时,林安托着受伤的右手,凑到余愚面前。林安低着头时,睫毛垂落,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怎么了?”余愚问。

  林安抬头,嘴角向下:“我受伤了,你都不安慰我?”

  管家、医生,前前后后有四五个人围在林安身边,还需要他的安慰吗?

  余愚斟酌半晌,才开口:“你应该小心一点。”

  林安挥了挥左手:“如果我是左撇子的话,受伤的可能就是左手了。”

  他又接着说:“等手好之前,可以拜托阿余帮帮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我会教你。”

  余愚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这应该也算作补偿之一。

  林安手受伤得突然,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着余愚。

  余愚倒没觉得烦之类,此时的林安就像是一阵绵绵细雨,不大却下得密集。让人觉得撑伞大题小做,不撑又会被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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